“老吳,你可想清楚了!”
吳老師突然間變得這麼有血性,不僅讓陳俊生感到有些陌生,就連他愛人胡文娟也是大吃一驚。
她和老吳是從動盪年代熬過來的,好不容易才過上幾年安生日子。
雖說在縣中教書當老師的工資不算高,但總歸是個旱澇保收的鐵飯碗。
丟了工作就等於沒了飯碗,全家老小的溫飽問題都難以解決。
“你不用勸。”
吳水根冷著臉擺了擺手,他在家裡向來說一不二,決定了的事情,誰勸都不管用。
胡文娟見狀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說:“人家陳策是全縣最年輕的副縣長,他愛人丁美珍是郵電局局長,老丈人家的背景大到嚇死人。”
“你們前腳去拉橫幅,後腳興許就被抓起來了。”
胡文娟這話說得不無道理,歷來小老百姓最怕當官的,普通人想跟有權有勢的人做鬥爭,到頭來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吳水根作為公立學校的一名普通教師,當然也很怕得罪當官的。
饒城縣的老百姓都知道,陳策同志當年三十二歲就提拔到了副縣長的位置,憑的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他老丈人的提攜。
得罪了陳副縣長,頂多丟飯碗,倘若連帶著把他的靠山也得罪了,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在陳俊生的大學錄取資格被人冒名頂替這件事上,吳水根覺得自己已經沉默得夠久了,要是不做點什麼,這輩子都良心不安!
不管怎麼說,陳俊生是他任教以來,帶過的最優秀的學生,沒有之一。
午飯過後,吳水根最終還是不顧愛人勸阻,出錢出力,幫著陳俊生把“祝賀饒城縣一中高三二班陳文強同學以優異成績被江浙大學錄取”的橫幅,以三百米間距的密度,從縣一中的正門,一路掛到了縣委家屬院門前!
“哦唷,了不得咯,陳縣長家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學了!”
“還真是呢,江浙大學,厲害厲害。
“呵,據我所知,他那平時成績,考個中專都夠嗆。”
“興許是祖墳冒青煙了。”
“祖墳冒煙恐怕不行,著火才行。”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能亂說。”
……
冒名頂替這事,向來都是暗箱操作,要做到足夠隱蔽,還要足夠低調。
陳策和丁美珍兩口子原本已經暗中給陳文強安排好一切,只等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位,家裡不擺酒席也不請客,輕悄悄地去上大學就完事了。
可萬萬沒想到,在江浙大學那邊即將寄出錄取通知書的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間大半個縣城都知道了他陳副縣長家的公子,考上了江浙大學。
自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饒城縣境內,考上本科大學的,屈指可數,達到重點大學分數線的,一個都沒有。
陳文強被江浙大學錄取,可以說實現了全縣名牌大學生從無到有的歷史性突破。
這樣的人才,族譜單開一頁,甚至寫進縣誌都不過分。
然而,當陳文強同學本人看到縣委家屬院門口掛著的橫幅,聽見周圍的熟人向他道喜時,只覺得頭暈目眩,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不過還好,這些橫幅掛上去不到三小時就被清理掉了。
但這件事的影響範圍卻還是不受控制的在擴大。
此時,陳俊生正在縣委招待所門口賣冰棍。
他早上來招待所借用電話的時候,有個意外收穫。
陳俊生無意間發現,昨晚曾在他家門口短暫停留的那輛紅旗轎車,以及孫海華的那臺波羅乃茲,就停在招待所右側的空地上。
可惜的是,陳俊生批發一箱冰棍過來,在招待所這附近賣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見齊青山或孫海華露面。
“就是他!”
箱子裡的冰棍差不多快賣完的時候,招待所門口處突然有人伸手指了指陳俊生,旋即只見五個紅袖章,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了過來。
“小同志,別愣著,趕緊跑。”有人提醒陳俊生。
陳俊生笑了笑,像是故意等著他們來抓人似的,好整以暇地把自行車挪到了靠近那臺波羅乃茲的位置。
“別動!”
幾個紅袖章以犄角之勢圍住陳俊生,其中一人直接伸手抓胳膊。
陳俊生猛地一甩,大聲問道:“無緣無故的,你們憑什麼抓人?”
“抓你還需要理由?”
剛被陳俊生甩開的那名紅袖章,根本不講道理,抬手一巴掌扇向陳俊生臉頰。
“操你媽的。”
陳俊生也不是泥捏的,十八歲的農村青年,身體素質強到爆表,以前又練過拳腳,紅袖章剛出手,就被他一口濃痰吐在了臉上,旋即一記撩陰腳踹中要害。
這人嗷的一聲,原地抱球,跳起了後世某位國際巨星的經典舞步。
其餘四個紅袖章見陳俊生竟敢還手,頓時兇相畢露,一窩蜂衝上來,準備先把這小子按在地上打一頓,再抓回去好好招呼。
都說雙拳難敵四手,可誰都沒料到,四個身強力壯的紅袖章聯起手來,非但沒能制服陳俊生,反倒被他一頓狀若瘋狗、怪吼怪叫、連打帶咬的亂拳怪招,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打得好!”
“往死裡打!”
“打死這幫狗日的!”
有人圍觀,有人起鬨。
一片混亂之中,不知道是誰撿起了磚頭,砰的一聲拍碎了波羅乃茲的車窗。
“住手!都給我住手!”
片刻之後,有個年輕人粗暴地推開圍觀群眾,怒不可遏地大聲嚷嚷:“他奶奶的,打架之前都不知道先看看場合麼,在省軍級首長的座駕附近鬥毆,活膩了是吧。”
不過,等他看清陳俊生的臉時,突然怔了怔:“哎?怎麼是你啊。”
“孫哥?”
陳俊生也是一臉意外。
直到看見齊青山在兩名警衛員的陪同下匆匆趕到現場,他才腦袋一歪,像是胸口中槍似的栽倒在地,雙眼緊閉,嘴上咕嘰咕嘰地強行製造出一圈白沫……
“我嘞個去?”孫海華傻眼了。
“俊生!”
齊青山卻是護犢心切,飛奔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