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紀小龍的吶喊,兩道纖細身影不約而同的直奔客廳。
小柒拿著一個醫療箱來到紀小龍身後,“少爺,請您借過一下。”
白月詩扶起,幾乎趴在許傾妃身上痛哭的紀他,“弟弟,先起來。”
小柒先是給許傾妃把了一下脈,然後翻起她的眼皮看了看,隨即深鬆一口氣。
小柒道:“夫人只是情緒過於興奮導致的暫時性昏厥,安靜休息一陣就會醒了。”
紀小龍有些疑惑的看著小柒。
“哦對了,小柒以前是,大學醫護專業畢業的。”
白月詩為了打消他心中的疑慮,解釋道。
聽到二人的話,紀小龍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無聲抹去眼角那一抹溼潤。
噙淚之際,他全然不知……方才他心中是多麼的殤痛。
或者說,在不知不覺中,許傾妃已經在他心中佔據了極為重要的位置。
明明只是略微昏厥,便讓他慌了心神、失了理智。
“小柒,來搭把手,我們抱夫人回房歇息?”
白月詩看著小柒開口道,聲音中帶著幾分刻意的柔弱,未有動作。
她的餘光,始終緊瞥向紀小龍。
只見失神的他,往沙發前走去。
紀小龍彎腰環繞在許傾妃的身周,一手扶肩,一手及腰,將她橫抱而起。
他手上的動作卻是無比的輕柔。
少年不語,只是低頭憐惜的看向懷中的嬌軀。
白月詩欣慰的看向他,道:“弟弟,跟我來。”
而小柒的目光,怔泛著漣漪,看著他走去的背影。
紀小龍抱著許傾妃,跟隨白月詩來到二樓一個房門前。
“這就是媽的房間,你直接進去就好了。”
白月詩打開臥室門,看著紀小龍,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有話要跟你說,我在樓下大門等你。”
紀小龍點了點頭,抱著許傾妃往裡走去。
他把許傾妃輕放在床,為她枕好枕頭,拉起那張蠶絲被,蓋及她的身軀。
這才放下心來,正欲往外走去。
頓時,他的目光被一側的桌子吸引住了,桌上擺著不少似是手工縫製的錦繡飾品。
冥冥之中,他好奇地走向前去。
他拿起最上面連著針線,還未繪刺完的刺繡仔細端詳。
半繪半繡,’荷塘清蓮’的圖案栩栩如生。
精緻無比的繡繪賞心悅目,讓他下意識的想湊近些,仔細端賞。
紀小龍眯起眼睛細看。
忽然發現,針線竟是不及發粗的細絲。
而且,密密麻麻的……繡滿了“紀小龍”三字。
他迅速拿起底下那疊著的刺繡成品。
無論是高山流水,木葉繁花,都如出一轍的均是以三字編織成的刺繡畫飾。
以縑素為紙,以絲絨為色,一針一線皆繁花,指尖之下,篆刻成畫的……始終是自己的名字。
心筆勾勒,巧織成繡,此物以名託相思。
他看著刺繡,眸中如履迷霧。
一滴淚珠,無聲滴落其中。
紀小龍心間泛起難言的悸動,與更難言的澀然痠疼。
這份酸澀轉瞬便化作無數暖流,在他心湖漾起無限瀲灩……逐漸盈滿,直至漫出。
他回眸望向恬靜如畫、安然而睡的許傾妃。
他整個人愣在了那裡,怔了很久很久。
可想而知,這幾天許傾妃在面對自己時。
她那無限柔意的淺笑之後,壓抑住了多少情感。
到了此刻,他哪裡還不懂這份真摯情誼。
一切雜亂的思緒瞬間明瞭,也不會再有。
過了好一會兒,他放下手中刺繡,止住目光,徐徐往外走去。
那腳下的動作輕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風起了,正卷著滿園的落葉繁花。
紀小龍下樓後,目光四周尋去。
很快就看到,白月詩背手正看著門外。
紀小龍上前走去。
二人並肩而站,白月詩嘴角微微上揚,沒有回眸:“弟弟,你看這門前庭院。”
“映入眼簾最多的是什麼?”
白月詩賣著關子笑道。
“嗯…”紀小龍目光看向庭院,滿園的橙黃赤紅,不太確定地開口道:“紅豆?萱草花?”
他只是猜測,並不肯定識得。
白月詩莞爾一笑地點了點頭。
許久後,她才語重心長的開口:“十幾年前,在你發生‘意外’之後沒幾天的事,那是在一個月明的深夜裡,我隨你媽媽去旅遊散心,是在高速路途中。”
“途經一個山區時,你媽媽下令停車,車停下後,她失神地往山上走去。”
“我們緊隨去看,月光下模糊可見,那只是普通的一片花農種植的山田。”
“她卻跟我們說,我聽到龍兒在喊我媽媽了。”
“然後她就坐在山間的石頭上,看著滿山的花,時哭時笑的自言自語,一直坐到天亮,直到看完日出。”
“我們安靜地站在一側,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出言打擾她。”
“那座山上種植的,正是‘紅豆’跟‘萱草花’。”
“從那次後,她所有名下的住宅,都備好了這兩種花種,每次夜不能寐的時候,都會起身親手埋下這兩種花的種子在院子裡。”
“不管何時何地,夜復一夜,年復一年。”
白月詩回眸看向紀小龍。
紀小龍正神色凝重地看向院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知道這兩種花的寓意,或者說花語是什麼嗎?”
白月詩開口詢問道。
紀小龍考慮了一下,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至於萱草花……”
他搖了搖頭。
白月詩點了點頭,款款解釋道: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裡的‘草’所指的正是萱草,而萱草花寓意的是,永遠愛你。”
“其實,它們的花期是在3月—7月,現在都已經11月了,你依舊能看到。只要是媽種下的花,都會有專業園丁培養。”
“等回到魔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能看到花開花落。”
聽到這,紀小龍總歸明白。
為什麼別墅的花園裡,一直都有穿著制服的人,拿著筆、本子、各種工具來來往往。
可想而知,這需要多少時間精力與汗水,需要花費的財力更無法估量。
而這,許傾妃僅僅是為了一眼“睹物寄相思”。
紀小龍的目光焦距逐漸潰散,眼前景色不知覺彌起淡淡的水霧:“你說,今天這風,是不是有點大,怎麼就吹得花落如雨下了。”
白月詩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開口。
她躊躇了一下,還是轉過身子,向屋內走去。
“謝謝你,月詩姐。”
一聲細聲落入她的耳畔,讓她的腳步頓了下來,唇角悄然上揚。
她沒有回頭。
少頃後,白月詩邁開步伐徐徐走開。
只是,她的笑意,久久未散。
紀小龍背對著她離去的方向。
他失神往前走去幾步,喃喃道:“無盡相思,永遠愛你…”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亦不夠。
他知道許傾妃對自己的情誼。
只是沒想到,她竟相思、痴念到如此地步。
他閉上雙眼,所有心緒皆化作嘴角一抹至純的笑意。
有媽媽,真好。
紀小龍靜坐在門前,視線朦朧的看著前方。
他坐了很久很久。
太陽欲落。
霞光餘暉,紫斑映滿天際。
少年坐於門前,靜望前方。
正如那年的倩影,望著滿山遍野。
視線所致,皆是一樣的花。
只是,凌晨的日出變成了落日的夕陽。
他錯過了那片朝霞,但沒錯過這次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