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莫醒來時,整個世界都在顛簸震動,這讓他無法第一時間看清楚自己在哪裡。
他頭腦暈眩,幾乎要嘔吐出來,猛地搖了搖頭,被紅色肉筋差點勒斷的脖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嘶——”他吃痛地呻吟一聲,但又很快警覺地咬緊了牙關。
周圍很黑,天上有不少淡黃的星星,旁邊是望不到頭的綠化帶,還有很多造型渾圓的紅色灌木叢,看樣子他已經離開了小旅館。
他渾身發汗,疲憊睏倦,感覺到自己正在快速向前移動,於是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下的東西。
——冰涼Q彈,滑溜溜的,手感極佳。而他的腰也被兩根堅韌的長條抓得死緊。
他正被大章魚揹著向前挪動。
大章魚感覺到背上的人甦醒過來,熟練地顛了顛他快滑下去的身體,把他纏得更緊了。
“這是哪兒?”李元莫喃喃道,“我們跑路了?”
大章魚伸出一根空閒的觸爪在他眼前點了點,表示肯定,接著摸上了他的腦袋。
“沒有發燒……我就感覺有點虛弱,好像失血過多了。”李元莫輕咳了兩聲,捏住那根章魚爪輕輕搖了搖,“謝謝你。”
大章魚沒有回應,剩下的五條爪子掄得起勁,逃命的速度非常快。
想來當時的情況非常緊急,大章魚甚至來不及帶走他們的家當和車子,就揹著他跑出來了。
“對不起。”李元莫把腦袋靠在軟涼的章魚身上,心裡簡直要嘔血,神色懊惱極了,“我太想當然了,以為這裡有車輛進入,那就還算安全,沒想到,就是補個水的功夫,都能被異種襲擊……”
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巨大的錯誤,總是把前世的經驗代入到現在的生活中,可事實上,他的前世就像是白活了一場,沒有任何記憶派得上用場,甚至還可能會誤導他。
“經驗主義要不得啊……老實說,我都懷疑自己進入了什麼平行時空,不然為什麼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好像不存在了?”
“喬綵鳳和那個蠢弟弟好像提前死掉了,而異種徹底爆發本來應該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現在還只是出現了一些古怪的新聞報道,但沒有什麼大波瀾的時期。”李元莫鬱悶又無奈地嘀咕道,“什麼都變了。”
大章魚安撫般拍了拍他的腦袋,安靜又耐心地聽他絮叨著。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剛才做了個很古怪的夢……”李元莫左右觀察著路況,俯在大章魚腦袋輕聲說,“我夢見了幸福蛋糕店。”
大章魚微微揚起腦袋,顯得有些茫然,它爪下的速度沒有絲毫減慢,但腦袋已經側過來,耐心地聽著李元莫說話。
“那是我小時候認為最奢侈的地方,因為裡面有很多點心,還有蛋糕……”他語氣複雜,眼神有些放空,一時間不知道剛才那場夢究竟是虛無的幻想還是真實發生過的危機。
“蛋糕很好吃,但是每次我都吃不到,只有那個廢物弟弟過完生日,我才能偷偷刮掉盒子上剩餘的奶油吃……”
這段過往他已經釋懷了,回憶年少的苦難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他的老爹李正飛卻很愧疚。
“說起來,我爸在和喬綵鳳離婚後,知道我從來沒吃過生日蛋糕,於是每年都會給我買一個大蛋糕,可是幸福蛋糕店那時候已經關店了,其他店的蛋糕也很好吃,但是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李元莫遺憾地笑了笑。
這條路上沒有一個路人,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空曠的前方看不見邊際,左右的灌木叢綠化帶是千篇一律的風景,一人一魚就像是奔跑在永遠到不了的目的地。
他們偶爾路過一些岔道口,遙遙看過去,似乎有不少人類的建築,還有隱約的聲音。
可是大章魚端詳片刻,就會果斷地繼續向前,它好像正在尋找什麼。
大章魚不會發出聲音,整個道路上只有大爪子拍在地上的清脆聲響,在這漫長絕望的逃亡路上,這聲音竟帶給了李元莫無法言喻的安全感。
——他也從沒想過,在這個恐怖的末日中,能帶給他安全感的,竟然是一隻異種大章魚。
不知過了多久,大章魚終於停下了。
它的身體在劇烈的消耗中又開始有些乾巴,整條魚都有些發蔫。
李元莫抬眼一看——大章魚竟然找到了一個別墅區。
別墅區的大門很氣派,但是保安亭裡黑乎乎的,似乎沒有人。
李元莫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這個地方他聽說過,是鄰市很有名的一個富人區,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不可思議。”他搖了搖頭,接著把大章魚的三根觸爪抬到了自己的肩上,“我們進去看看?”
他莫名地相信大章魚的選擇,既然它把自己帶到了這裡,那就證明它認為這裡比較安全——至少比其他地方安全。
“反正不會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的事情了。”李元莫苦笑道。
傷痕累累的傷患帶著一隻缺水的大章魚一瘸一拐地靠近了別墅區的大門。
大門緊閉,保安亭也沒人,更何況他們也不是這裡的住戶,更不知道怎麼順理成章地進入。
大章魚從把觸爪李元莫的身上滑溜下來,把自己攤成了一張薄餅,從大門下的縫隙裡溜了進去。
李元莫瞠目結舌地看著它的身體消失在門縫後,終於明白它為什麼能在自己家裡躲藏那麼久不被發現,這傢伙實在是靈活又柔軟,整個身體就像一團可以隨意揉捏的橡皮泥。
不多時,門從裡面打開了。
李元莫做賊一般左右看了幾眼,然後遛了進去。
“好大……好黑。”李元莫輕聲嘀咕道。
這片別墅區依山而建,房與房之間錯落分佈,間隔極大,頗為寬敞。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零星幾座別墅,牆面上的草木把外牆遮擋得嚴實緊密,外人難以窺探其間。
奇怪的是,整個別墅區漆黑一片,沒有一家亮著燈。
大章魚嫻熟地把李元莫背到了背上,向著一個方向爬去。
“我們去哪兒?”李元莫壓低聲音,“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雖然我覺得警察現在可能顧不上我們……”
看現在這種情況,秋水市估計也已經被異種入侵了。
李元莫計劃先熬過今晚,把傷養好,等明天找個地方報警,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家當找回來。
“雖然有點蠢,但是找警察叔叔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了,畢竟他們有武器,我們總不能單槍匹馬闖回去吧。”李元莫盤算著,“有機會我們也要搞點熱武器,很多物理系異種怕這個。”
不知不覺,大章魚已經帶著他越走越深。
終於在一棟別墅前停了下來。
這棟三層小別墅外表平平無奇,院子外牆攀爬著旺盛的爬山虎,門外雜草叢生,看著像是很久沒人居住。
大章魚又故技重施,爬進了人家院子裡,幫李元莫開了門。
李元莫若有所思地看著大章魚:“你能感覺到房間裡有沒有主人,對嗎?這簡直太適合當賊了。”
況且大章魚爪子很多,順走人家東西的時候還可以多拿一些……
李元莫看著大章魚無辜的黑黢黢的圓眼睛,輕咳了一聲。
“就住一晚上。”李元莫壓低聲音,“走的時候我們給人家打掃房子,就當房費了。”
大章魚的圓眼睛陡然彎了彎,就像是露出了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