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孤風月,屢變星霜。
許頭柒提著祖母給落摘的草藥,
拿上五嬸子送來的一些娶親禮品,
又多買了些米,
往落的家方向走去。
兩家的距離不遠,一會就到了。
許頭柒敲響了落家的院門。
那麻衣女婦開門後,
嫌棄的看了一眼許頭柒,
語氣不善。
“癲子來了。”
許頭柒不理會譏諷,
徑直走入院中,
走向落的身邊。
“你身上的草藥味淡了許多。”
“這些天定是沒好好吃藥。”
“良藥苦口利於病。”
“你不該這樣的。”
許頭柒說著,將自己帶來的草藥,放在落的懷中。
落躺在地上,下面是幾根茅草,她抬起頭,雙頰瘦的有些脫相了,臉上的笑,很像是陰天的雲彩,在陰沉沉的天上,努力的掛著,不被吹散,
“小柒哥哥,讓我再多看看你,好不好。”
陰天的雲彩下雨了。
落的目光,注視著許頭柒,
似是想要將他的樣子,
刻在內心的深處。
許頭柒蹲下身子,
在落的身邊升起了火,
熬起了湯藥。
“想見隨時都可以見。”
“我會多來看看你。”
草藥味道瀰漫開來。
那光膀漢子想要阻止,
但被許頭柒的一個森癲癲的眼神,
給瞪了回去。
光膀漢子外強中乾,
梗著脖子。
“我女這些天,要嫁人了。”
“你多來幾次,有人說閒話。”
許頭柒捧著湯藥的陶土碗微不可見的抖了下。
他將湯藥放在落的嘴邊,
輕聲說。
“落,你喜歡那門親事嗎?”
落抿了一口湯藥。
陰天一直在下雨。
“喜不喜歡的。”
“都一樣。”
許頭柒輕輕搖晃湯藥,
讓它不那麼燙。
“若不喜歡。”
“和我說。”
落很努力的笑著,就著他的手啜飲,喉間滾動著黃蓮的苦。藥氣氤氳中,卻還是忍不住抽泣了一聲,說道。
“都一樣。”
門又打開了。
「入殮」扭擺著腰肢,
走了進來。
她在門外的時候,
聞到了草藥的味道。
以為這次的生意
還真要黃了。
可當她看向麻衣女婦逗弄自己小兒子,臉上那幸福與痛苦交織,無奈與狠毒相融時的表情,在檀木桌沿的反光裡,裂成完全不同的兩張面孔。
隨即又輕笑一聲。
“自己嚇自己。”
“這二人,”
“已決定讓自己的女兒,”
“去死。”
「入殮」推開了門。
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
目光卻目光卻猝然釘死在廊下——那個熬著湯藥的男人,
那是,
她的,
「頭七老大」。
那是在絕望的亂葬崗中,
靴底沾著腐土與彼岸花瓣,
拯救了她的男人。
那是她苦苦追尋十年,
他卻忘了她是誰的男人。
十年時間,
「入殮」都沒能再和眼前這個男人,
說上哪怕一句話。
因為無論她說什麼,
又以何種樣子出現在他眼前。
這個男人,
從來都無視她。
無視,
是世界上最深刻的痛楚。
可現在,
這個男人,
對著她走了過來,
甚至,
主動和她搭話。
“你就是那個媒人。”
“給落說親的那個人。”
「入殮」強忍著內心的激盪,讓自己的身軀,不因恐懼和興奮而顫抖。
她緊緊咬著嘴唇,眼神凝著許頭柒,她甚至想讓時間,永久的停留在這一刻。
“是的。”
“你是?”
「入殮」終究還是沒讓這一刻過多停留,繼續著自己的「耍」,假裝自己不認識「頭七老大」。
她頭不自覺的低下。
痛苦猶如萬箭穿心。
我是假的不記得他了。
「頭七老大」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入殮」的內心,比碗裡的黃連湯藥還要苦澀。
許頭柒沒在意「入殮」的表情與動作。
也不在意。
只是問著。
“娶親,嫁娶,是人生大事。”
“你要,”
“對自己的職業,”
“負責。”
「入殮」想抬頭,
卻沒敢。
只是回。
“那是戶富有的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