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線下,雲令虞看見窗前站著的那道身影,恍惚間她又回到了上一世的邊城,看到一身盔甲的裴子虔。
他騎著棕色的高頭大馬,身穿盔甲,邊城裹挾著沙塵的風吹起他的披風。
他帶著人守在城門下,寸步不讓,不肯放她入京。
那時候他的話依舊很少,但聲聲都喚著她公主。
分明所有人都喚她一聲“皇后。”
只有裴子虔叫她公主,讓她莫忘家國。
他說有別的法子復仇,讓她別揹負千古罵名。
她卻報仇心切,聽不得任何忠言。她罵他卑賤,罵他小人得志,高高在上的鄙夷他,嘲諷他在堅守一個不值得的都城。
最終她設計,誘他入了陷阱。
那並不是什麼十分精明的計謀,無非是她和當時的鳳臨帝合演了夫妻反目的戲碼。她派人送信給他求救,想逃回北朝。
裴子虔信了,只帶著輕騎去接應她……
後來,她打入京城,手刃仇敵。
但她也確實後悔了。
鳳臨軍隊入了京城,燒殺搶掠,有人告到她面前,她提劍殺了放縱此事的將領三人。
此舉惹得鳳臨朝臣震怒,他們上奏要鳳臨帝廢了她,處死她。
鳳臨帝呵斥了那些人,堅定維護她。
但自那之後,她開始一病不起。
病弱中,她暗中做了許多努力,同時挑撥鳳臨帝父子的關係,引起鳳臨內鬥,試圖幫著北朝趕走鳳臨軍。
……
窗外的風吹進來,雲令虞打了個寒顫的清醒過來。
臉上一陣冰涼,她覺得眼睛更疼了些。
“公主怎麼來了?”
裴子虔冰冷又疏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看到她臉頰上的淚痕,心裡莫名的煩躁。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被外界事物撩撥心緒的感覺了,這種感覺很不好,陌生又讓人懼怕。
“你兇我?”雲令虞撇了撇嘴。
裴子虔轉身,自顧自的收起放在桌上的佩劍,將它放在木架上。
“小人愚鈍木訥,的確不如唐公子討人喜歡。”
他道。
“夫君。”雲令虞沒有像之前一樣巧舌如簧的辯解她已經不喜歡唐汝安了,而是神情懨懨的,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
她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寬大,指節修長,指腹滿是薄繭。
他下意識的掙脫。
雲令虞愣了一下,沒有再伸手,“我有些困,等下人送來晚膳,你叫醒我可好?”
不待他回答,雲令虞已經腳步虛浮的走向床邊。
她坐上冷硬的床榻,鋪蓋的被褥枕頭都清洗的很乾淨,帶了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很像裴子虔身上的味道。
她就那樣側身窩在床上,拉緊被子蓋住了自己。
等裴子虔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沉沉睡去。
縮成一團的人兒好似一隻溫順的狸奴。
裴子虔就站在幾步之外,藉著昏暗的燭火看著她。
她生的貌美,卻並不是張揚濃豔的美,更多的是春風化雨的柔和美。
如冬夜裡的皎月,分明皎潔又帶著孤冷。
睡夢中的她,時不時的蹙起眉頭,整張小臉滿是淡淡的愁思。
不多時,門外響起腳步聲,越來越多說笑的聲音。
“不年不節的竟能吃上羊湯和肘子,咱們分來公主府當值真是有福氣。”
一個年紀稍長些的小廝喝了一碗鮮美的羊湯,讚不絕口的誇獎。
旁邊的人笑他沒出息,“這算什麼,東院的小張護衛今日跟著公主去了唐府,回來的時候得了一件鑲刻寶石的珠釵,金的!說是賣出去能在京郊換一座宅子和十畝地呢!”
“真的假的?”眾人湊過去,滿臉羨慕的追問。
“還能有假,今日跟著公主去唐府的人,人手一件貴重的賞賜之物,聽說那些東西都是公主從前賞給唐二公子的,公主帶人去收回,念著那些人辛苦,就一人賞了一件。”
“天吶!那小張不是發財啦?不行,得讓他請咱們喝十場酒。”
“不過公主怎麼突然和唐二公子鬧翻了?”有人只顧著吃肉,有人則好奇的詢問白日里發生的事情。
“如何不鬧翻,今個兒唐二公子對公主口出不遜,正巧被路過的太子殿下撞見,太子要責罰二公子,結果你猜發生了什麼?”
那人神神秘秘的道。
“公主給求了情唄。”有人回道。
“猜對了,公主求情,讓二公子的兄長替他受過。”
他們小聲的嘀嘀咕咕了許久,最終得出結論,公主放下了唐汝安,但沒完全放下。
房間內的裴子虔聽得真切,他們這種人的聽力一向比尋常人要好很多。
怪不得公主看起來這樣的疲憊不堪,原來是和心上人決裂了。
他心底的冷意漸深。
霜荷帶人過來送晚膳的時候,院內徹底安靜下來。
雲令虞還在熟睡。
霜荷輕手輕腳的將菜餚擺上餐桌,又著人點了一盞明亮些的燈。
蓮藕肉片,炙烤羊肉,燒鵝,蔥醋雞,蝦炙,金乳酥……
還有一盅燕窩雪梨,以及甜釀的湯羹。
她放好菜餚,只看了裴駙馬一眼,便福了福身子退下。
房間內飯菜香氣四溢。
裴子虔覺得命苦,眼看公主睡的正香,卻要將人喚起來用晚膳。
他走到床前,正猶豫如何將人叫起來,熟睡的人兒聽到有腳步聲靠近,竟立刻被驚醒。
迷濛的眸子睜開,看到眼前站著的人,她緊張的情緒才一掃而空。
“該用膳了。”他道。
雲令虞望著他,忽然笑了笑,“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裴子虔微微俯身,靠近她。
她直接抱住他的腰,裴子虔猝不及防,直接被她的動作牽扯的坐到床上。
她不顧他的反抗,在他懷裡蹭了蹭,“果然暖和了些,方才睡著好冷。”
裴子虔蹙緊眉頭,她的手碰到了他背後的傷口。
“鬆開。”
他聲音冷硬,毫不近人情。
雲令虞被他的態度嗆到,她直接鬆開一隻手,另一隻手依舊貼在他勁瘦的腰上。
皓白的腕子舉到他面前,賭氣道,“那你將我的手砍掉算了。”
她的肌膚白皙如玉,在燭火下分外惹眼。
裴子虔將她垂下的衣袖往上扯了一下,遮住手臂。
“碰到傷口了,疼。”他眸子閃了閃,輕聲解釋。
雲令虞聞言,立刻抽回另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