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方樂在考場外複習的兩個小時和在考場待著的那不到一個小時,基本上一天都是在車上度過的。
從公交車到火車,再到出租車,方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一下車感覺天旋地轉,走路踉踉蹌蹌的,像是喝醉了酒般。
下了公交車,搖晃在熟悉的城市,看著夕陽展現出它橙紅的顏色落下,方樂感受到一股恍惚感——這個時間,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裡,應該像其他的高中生一樣,坐在教室裡,對著數學或者物理苦哈哈地算題。
可是方樂今天就是站在了這個十字路口,直走是回家的路,右邊可以看到自己曾經所在的初中校園,學生們這個時候已經下課,只有某些老師在學校中推著車子走出來。在左邊,是方樂回德一中學上晚自習了路。
方爸轉頭問方樂今晚還要不要回學校,方樂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不光是因為自己好不容易迎來一個假期,更是因為自己頭暈眼花走路都困難。
方爸並沒有強制方樂什麼,問他:
“感覺考得怎麼樣?”
方樂聽不出老爹有什麼情緒,方爸也許只是想和方樂聊聊天,對於他來說,這只是個普通的考試,方樂說有一個考試要他陪著去,方爸就答應了。
“一般般吧,題目都能做,但感覺很懸。”方樂實話實說。在單獨和方爸說話的時候,他從來都話很少。
方樂用手機給於書發消息:回來了。
於書有自己的手錶可以接收消息,在方樂消息發出去沒一會兒就收到了他的回覆。
是一段空白的語音。方樂也理解,畢竟他現在是晚自習時間。發消息是告訴方樂自己收到了。
今天是於書的生日,方樂答應他今天晚自習結束後之後陪他去過生日的。
記得那時候他託方樂給他帶魷魚的時候說到話。
“誒呀我週六過生日,你陪我出去過生日,程浩然也來。”於書收集起來天文競賽報名表,在桌子上正著砸噠噠兩下,然後側噠噠兩下,看報名表對齊之後,突然想起來這麼件事情,對方樂說。
之前,程浩然、於書還有他方樂三個人是同桌,整天不學好,上課穿紙條聊天。
“我就不去了,你和程浩然玩著開心點,我去濟南考試晚上不一定能回來。”方樂顯然是不想去的,找了個蹩腳的藉口推脫。
於書聽了後仍不依不饒,抱著方樂的胳膊甩來甩去。
“去去去,陪我去唄,我在高中最後一次過生日了……你也不用送我禮物,咱仨就隨便吃個飯就行。”
雖然方樂依舊不情不願,但拗不過於書的死纏爛打,只能是勉為其難答應下來。
於書讓方樂回來後給他發消息。
看著手機屏幕於書的空白語音條,又看了一眼時間。
還早,他現在應該還在上第一節晚自習,自己還能回家休息一會兒。
早上起的也不晚,中午也沒有睡覺,更關鍵的是坐了一天的車,方樂感覺自己胃裡翻山蹈海,想吐但又不得不使勁忍住。
很想要拒絕於書,但是又想到對方確實是最後一個生日,於心不忍,只能嘆口氣,把手裡的手機放起來。
明明自己的生日別人根本不在意,他卻要考慮別人的情緒。
方樂感覺自己很善良,也想起來在高一的時候同學們對自己的評價——老實人。
回到家,躺在床上定好鬧鐘,方樂沉沉睡過去。
在九點半的時候鬧鐘準時響起,方樂本想關關掉鬧鐘直接睡過去,但理智還是克服了睡意。強行卡機,披上外套出了門。
一路上,方樂惺忪著雙眼,任憑風吹在臉上,讓風來讓自己清醒。
是夜生活的開始,一個三線的小城市,九點半時間的夜行人,有朋友一起把酒言歌,有兩人並走濃情意蜜,少了些煙火氣,卻更多了些舒適於安穩。
於書把吃飯的地方訂在了老地方,德一中學一個拐角處的鐵板燒,一個小攤子,有大人,更多的顧客是剛放學的學生們。
壽星還沒到,方樂先在攤前找了些東西讓老闆先做著,然後找位置等於書和程浩然。
他們的時間不多,第二天還要上課,就算是過生日,也頂多在外面待半個小時。
於書給方樂發語音說他們馬上就到,方樂給他發消息說不著急。
大概七八分鐘的時間,於書和程浩然趕到,兩人在旁邊隨便拉過來兩個小馬紮,坐在方樂的旁邊。
“小樂你買東西了沒有。”於書忙地卸下書包,問方樂。
方樂點頭。於書有些不放心,走到攤前看看,又選了一些,問過老闆娘後拿了兩瓶啤酒坐了回來。
程浩然一臉淡定,顯然路上於書跟他說過要喝酒了。
但是方樂不知道啊,看到於書把兩瓶酒“當”的一聲放在桌子上,又拿來三個一次性塑料杯,嚇了一跳:
“這是幹嘛,我可不喝酒。”方樂拉緊衣服往後縮了一步。
方樂確實從小到大沒有喝過酒,無論是什麼酒都沒有接觸過,因為方爸是個酒蒙子,老是警告方樂不要碰酒,酒不是個好東西,喝多了會耽誤事。方樂也不喜歡喝酒,因為他很討厭方爸每次回來的時候帶來的一身酒氣味。
方樂現在是聞酒色變,他一直認為世界上分為兩種人,喝酒的人和不喝酒的人。
於書卻是不管,打開酒瓶倒滿一杯,推到方樂面前,一個勁地勸:“喝一杯,就一杯。”
方樂還是推脫:“明天還要上課呢,別喝酒了。”
沒成想於書和程浩然先是相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沒事的,就喝一杯醉不了。”程浩然說,還激方樂:
“你不會是不行吧?”
這種拙劣的激將法讓方樂白了個眼,但表面還是配合他,裝作上當的樣子:
“我不行?我覺得我比你行!”
程浩然又笑了,直接把另一瓶放到自己面前:
“那就喝!”
打開蓋子就自顧自地灌了下去。
方樂嚥了一下口水,他知道這種東西只要喝過一次,有些想法都會改變。之前關於喝酒幼稚的說法,像什麼“我以後絕對不會喝酒的”這種話再也說不出口,或許也會成為別人口中“能喝酒”的人。
方樂舉起杯子,還是喝了下去。這種情況下他不能丟了面子。
可真的會有人覺得這個面子是必須的嗎?肯定不會,要是明令拒絕,方樂還是那個不碰酒精的好孩子。
但對於方樂來說,心中有一種道不明的鬱結,需要這杯酒給澆開。
這道鬱結來自沐淺光,哪怕下定決心不再主動和她聯繫,但是方樂還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本性,他根本不能接受,她總是在疏遠自己。或許那個表白她在回答後就後悔了,可潑出去的水,只能用後續的言行來讓方樂死心。
可鮮活的心沒那麼輕易死亡。但可以讓它短暫的麻痺。
用面前這杯黃色的液體。方樂感覺它又苦又澀,喝下去像喝藥一樣困難,根本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喜歡喝這種東西。
這時他們點的菜端了上來,程浩然和於書熟練地把菜從籤子上擼下來,方樂只在一旁傻看著。
三人開始天南海北地聊。
於書吹他的酒量有多好,班裡面沒幾個人可以喝過他。
程浩然聊他又看上了哪個女生漂亮,正在想辦法要到她的聯繫方式。
聊老師,聊班裡哪些同學他們看不慣。
方樂不喜歡他們的聊天,只能應付著微笑,裝作對他們的話題很感興趣的樣子:
“哦?”“真的嗎?”“詳細說說?”
今晚是於書的生日,怎麼也不能讓他掃興。方樂始終記得他的目的。
也不知道於書有沒有看出來方樂臉上的不自在,說著大笑停不下來。
眼見得盤子裡的東西馬上就要吃完,於書才想起來:
“小樂,你這次競賽感覺怎麼樣?”
“還好吧。”方樂終於有能插嘴的話題,把競賽的過程說了一遍,也說了自己對過線沒有什麼信心。
“這樣啊……”於書看起來沒有多大興趣,程浩然卻有些好奇地問了:
“你不確定幹嘛還填那些題啊?”
於書踢了程浩然一腳,沒好氣地說:“剛才小樂不都說了嗎,聽什麼去了?”
聽著他們聊自己沒什麼興趣的大瓜,方樂也漸漸喝完了自己杯子裡的酒。可是讓方樂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一點喝醉的感覺都沒有。
於書哈哈笑著拍方樂的肩膀:“怎麼樣,我就說喝不醉吧。”
半個小時過得還是很快,桌上的東西也正好吃完,方樂叫來老闆付了賬。
他知道自己沒有禮物,那這頓飯是免不了了。
總共花了將近一百,這還是在吃了晚飯情況下當零食吃,比當初串串香那頓貴好多。
臨走的時候於書賽給了他一把錢,方樂也沒拒絕,數了數,二十四。
還真是有零有整,方樂苦笑。
路上,方樂把留的最後一塊口香糖丟到嘴裡,遮蓋嘴裡的酒味。他不能讓爸媽知道他喝酒了,他還要裝作是一個好孩子。
少見方樂留下的東西能真正派上用場。
一陣沉默,回去的路上,方樂又想沐淺光了。
……
方樂第二天回到教室,若不是還有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他感覺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這也讓他意識到了,這個競賽就這樣稀疏平常地過去了,沒有經起一點波瀾。
比賽時間在下午,中午孫導約方樂去練練球。方樂也正有此意,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中午的太陽掛的高高的,不熱,但是有些刺眼。方樂舉起一隻手,幾縷陽光透過手指縫間,穿進眼睛裡。
孫導披著鬆垮垮的校服,一件黑色T恤,踩著一雙小白鞋,向方樂跑過來,馬尾辮在身後跳動,臉上笑容燦爛。
在方樂的眼裡,孫導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
霸氣側露!
孫導其實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只是用實力徹底征服了方樂。當年孫導的球球扣殺,方樂至今還記在心裡。
雖說最後險勝,但實在是勝之不武。方樂利用孫導身子短的劣勢打小球。當時氣得孫導直跺腳。
孫導笑著跑過來,喊著:“方樂!”
孫導在外集訓時間長,還沒有習慣叫方樂為“小樂”。
“哎~”方樂回應一聲。面對孫導的時候,他不會像面對其他女生那樣緊張。因為在他心裡,孫導和男生沒兩樣。
“等很久了吧?”孫導客套。
“是,你真慢死了。”方樂倒是直言不諱,成功得到了孫導的一個白眼。
話不多說,兩人擺好架勢開始練。
方樂實力確實是大不如前,感覺握拍的姿勢怎樣都不對勁,孫導的球怎樣都接不到。
孫導的實力倒是恢復的很快,打了兩三個球,又可以扣殺了。
方樂感嘆:孫導還是那個孫導,沒有改變。贏球的時候會笑得像個孩子,輸球的時候會大喊一聲“我的!”。
這樣的女孩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可自己的比賽又怎麼辦呢,方樂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三個月不練而已,自己居然退步這麼多。
方樂慌了,又擦了一遍自己的球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