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話已經夠糊塗了,又說抬芷蘭做通房,趙嬤嬤都不知如何是好。
她急得額頭冒汗,忙懇切勸道:“姑爺和小姐還沒圓房,何苦提收房的事兒?不如等圓了房,小姐有了身孕,再物色房裡人不遲。”
其實這話還有後半句沒說。
趙嬤嬤知道,芷蘭那德行,與玉墨完全比不得。
一股子小家狐媚氣兒,世子爺就沒給過好臉色,長得漂亮也是無用。
可沈氏一意孤行,根本不聽趙嬤嬤勸,還一味自怨自艾:
“世子有意冷落我,難道嬤嬤看不出來?不若舍了芷蘭給他,保全我的賢惠名聲罷了。省的打發了玉墨,他心裡不高興,往後更要怨我。”
沈氏不由分說,就立刻將芷蘭喚進來,當面告訴她這個話。
又讓她先不必挑明,待將來有生養,直接抬她做房姨娘。
芷蘭當然滿心歡喜,當下給沈氏磕了四個頭。
沈氏賞她四根簪子、兩套衣裳、四匹顏色綢緞,叫往後與她通房份例。
芷蘭本就不安分,當下抱著賞賜出門,就四處嚷嚷起來。
那些二等、三等丫鬟,都來給她磕頭賀喜,一個個趕著她喚“姑娘”。
這時何姥姥在廚房裡擺席面慶賀,眾丫鬟簇擁著芷蘭回屋撂下東西,便說是雙喜臨門,也要往去廚下吃酒。
芷蘭還嫌不足,引著眾丫鬟挑著燈籠,穿廊子繞遠道,就跑到澹寧書齋後牆外頭,指桑罵槐啐了玉墨一頓。
“日夜不要臉狐媚我家姑爺,還當你做了姨娘呢。原來鬧到今日,連個姑娘都沒混上去。沒開臉兒就拖著爺們兒睡,不知你混過幾個漢子。你只糊弄我們那糊塗姑爺罷了,姑娘我眼睛裡不揉沙子,明日就打發了你這小淫婦!”
芷蘭興奮的不得了,罵人沒有好嘴。
跟著她的那些二三等丫鬟,一個個聽得發愣,忙扯著她往小廚房去,笑勸道:“蘭姑娘別和她多話,咱尋何姥姥吃酒要緊。”
有那知廉恥懂眼色的,怕芷蘭往後惹事,倒覺需疏遠著些才好,只出了份子錢,忙著溜回去了。
梨月正在玉墨屋裡,這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見玉墨低頭舀著餛飩湯,俊秀眼眸似笑非笑。
“姐姐彆氣,她們胡說的話,老太太、太太一定不信。”
梨月與她對坐在暖炕上,還真怕她聽進心裡去,畢竟芷蘭罵得太難聽。
澹寧書齋院子寬敞,五間正房世子住著,玉墨獨住在西廂耳房,兩下隔得極遠。梨月冷眼看著,玉墨不似房裡伺候的樣子。
“你這筍蕨餛飩做得巧,春日應景兒不說,還是世子平素愛吃的。他前日看我吃餛飩,就想起小時候他生病,什麼都吃不下,是乳母周嬤嬤拿春筍和新鮮蕨菜做了個筍蕨餛飩和一籠山海兜子。”
她說的山海兜子,也是春日南方飲食,是用綠豆麵做成半透明的皮子,裡面用春筍、蕨菜、鱖魚、蝦肉做餡,包成兜子模樣,用籠屜蒸熟。
這些菜餚魚蝦春日才有,算不上富貴菜,卻是時鮮點心,每年也就吃十來天的新鮮,非得是用心才能做好。
“這春筍和蕨菜餡若是還有,你明日再多做些。世子爺有些日子,沒吃過山海兜子了。”
這些東西都常見,梨月連忙答應了,說明早一定做。
這幾天梨月看著,世子爺的口味不算高,卻是個刁鑽舌頭。
凡是菜餚點心,都要符合他的口味,又或是應景兒,他才肯下筷子。
小廚房裡正經預備的飯菜,他倒是不愛吃,山海兜子筍蕨餛飩這種野味點心,他倒吃著倒是好的。
梨月想到這裡,不禁抿嘴笑了笑。
她送餛飩來澹寧書齋,本是為探玉墨口風。
見玉墨不著急不慌亂,完全不憂心,自己也略覺放心。
等著玉墨吃完餛飩,梨月收拾碗筷食盒要走,怕世子爺回來不方便。
“世子爺今晚不回來,你再坐一會兒。剛我在廚房,看見你們三個小東西沒什麼衣裳。我還有些小衣裳,多是沒穿過的,等我包幾件你拿回去,你們胡亂穿吧。”
梨月她們幾個,最好的衣裳就是細布花襖,半件綢襖都沒有。
眼看著玉墨開了箱子,拿出許多衣裳來,單撿了她們現在能穿的,包了一大包袱,不下十來套,也有花絹的,也有夾綢的。
玉墨肯送衣裳,就是拿她們當自己人,梨月也不推辭,福了福謝過。
玉墨笑道:“你是個有心的,不用我多說。你回去告訴環環、秋盈兩個,只管好好當差,不必怕這個怕那個。天底下除了朝廷治罪,並沒有殺頭的,咱們做丫鬟伺候人,誰還能吃了咱們不成?”
梨月知道她心裡有底,答應一聲,抱著包袱走了。
回去路上,梨月覺得沈氏做事不顧臉兒。
信任自家陪房,這還說的過去。可不明不白,壓制婆家的丫鬟,無故攆走夫君的貼身丫鬟,卻是毫無道理。
沈氏若與太太提起這件事,太太未必會依從她。
太太對沈氏兒媳,向來是縱容疼愛,如同女兒一般。
可太太畢竟是寧國公夫人,執掌著一大家子中饋的主母。
若任由兒媳任性,胡亂打發下人,往後還怎麼講規矩?
梨月回屋的時候,還聽見小廚房亂糟糟,何姥姥她們喝的昏天黑地。
為了給何姥姥送禮的事,秋盈與環環吵了一晚上。
見著一包衣裳,秋盈轉怒為喜,只誇玉墨會做人,也不想巴結何姥姥了。
梨月把衣裳給她倆先挑,就跑去找曹嬸子回話。
她要去拿鱖魚蝦肉,提前預備餡料,明日做山海兜子。
曹嬸子住在廚房院罩房裡,聽著何姥姥她們吃酒划拳,正氣不打一處來。
梨月見她踏著門檻,指著廚房後窗啐罵:“樂呵一夜罷了!你當姑爺與咱那糊塗小姐一般,由著惡奴欺主不成?明日有你的樂子!啐!”
曹嬸子是常出門的人,消息比裡頭人靈通。
梨月覺得她大概知道了什麼消息,才肯與何姥姥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