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孤出國了,徹底離開了這個家,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江君臨意識到這一點時,第一反應就是荒謬。
江孤,怎麼可能捨得與他們割捨掉這點可憐的親情。
他這個弟弟這麼渴望他們這些親人的關心,他們可能會……不告而別。
在他的印象裡少年是無比依賴他這個大哥的,看向自己的眼神甚至是帶著崇拜的。
只有在少年面前,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這樣的情緒。
他以前厭煩這樣的眼神,覺得少年的崇拜實在是過於好笑,與小孩子過家家無異。
可如今他拒絕覺得悵然若失,感覺心口脹痛得難受。
他怎麼捨得遠離這個家的?
他原本以為是少年賭氣和父親提出要去國外讀書的,過些時日估計就回來了。
畢竟少年什麼都不會,沒有一樣傍身的天賦,在國外怎麼能生存下來?
只不過,這次屬實是錯怪江孤了,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撒撒氣也是應該的。
畢竟小弟一撒氣,全家人都會去哄著慣著。
小孩子心思就是如此,不能用來計較。
可他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當他手機聯繫方式被拉黑,所有社交賬號都聯繫不到。
在如此不對勁的狀況下,終於稍微去調查了一下,就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那個耀眼奪目的人,是那個被家人一直看作是廢物的小弟?
少年天才?
國際腦力比賽冠軍持有者?
一個被各大高校爭先恐後投出橄欖枝的天才?
這是他,和他的家人眼中,那個不思進取的廢物弟弟?
他這才意識到,因為不知從何而來的偏見,讓他漸漸失去發現真相的敏銳直覺。
他的小弟,也是個很厲害的人,只是他們都忽視了他的萬狀光芒。
“爸,四弟把我的聯繫方式刪除了,您有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電話對面的中年男人語氣盡顯不耐煩,“我工作這麼忙,怎麼可能有他的聯繫方式?”
“所以,他就隻身一人去了陌生的國家?沒有資金,也沒有生活費?”
江君臨此時才發現,他這位父親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冷漠疏離,彷彿與他們這些家人之間有層隔閡。
“你弟弟的生活費的一直都是讓你給的,這可與我無關,況且那孩子到那邊學校也給出承諾,會全盤託管他的生活費和學費。”
顧鄭民不耐煩地開始找理由掛電話,他不想浪費時間在和大兒子詭辯上:“好了沒?我工作很忙,先掛了。”
滴滴滴……
手機話筒傳來一陣忙音,一下又一下敲打著他對思緒。
“讓我給?”江君臨難得沉默皺眉,心中很不是滋味。
每次江孤問他要一些零零碎碎的學雜費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對方是在故意借這個機會與他親近,只覺得是無聊的小孩子把戲,所以不予理會。
沒想到,那孩子的唯一的資金來源,是自己嗎?
那他把自己給拉黑,以後豈不是沒有任何資金來源了。
在異國他鄉,僅靠著那點獎學金度日嗎?
心中五味雜陳,但又覺得是江孤太過於任性了。
這麼任性,總會吃虧的。
“大哥,怎麼樣了?聯繫到四弟了嗎?”
江琳同樣聯繫不上江孤,她總以為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個被接回家的親弟弟永遠都不會捨得遠離這份難得的親情。
可是沒想到,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少年獨自成長,完完全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一口一個喊著廢物蠢貨的弟弟,居然如此厲害。
但這也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內,她就說和她相同血脈基因的人,怎麼可能差到哪裡去?
只是少年那點幼稚的反抗,讓她覺得可笑。
當真以為這樣,就能引起他們的注意了嗎?
果然,還是小孩子的心性,愛爭風吃醋,耍小脾氣。
“我讓人去查了,坐等信息吧。”
他們都覺得江孤還是太過於單純幼稚了,耍點小伎倆讓他們給他多一些關注,與那些爭風吃醋的小孩子無異。
還是小睿懂事,從來不給他們添麻煩。
兄妹難得聚在一起,還是為了他們都不太看得上的弟弟,都覺得對方有些小題大做。
江君臨泡杯茶的功夫,一個電話就打進來了。
他接起電話,對面的助理支支吾吾道:“Boss,查無此人……而且,您的賬戶多了一筆入賬金額,正好是七萬八千六百二十八,是四少名下的卡打進來的,當天那張卡就註銷了。”
“查無此人,怎麼可能?”
“千真萬確,就是查無此人!”
拋開所有怪異之處,江君臨疑惑於對方為什麼會給自己打來七萬現金。
心中的疑惑漸濃,江君臨吩咐下屬:“去查一下,我從江孤回家後總共給了他多少錢?”
一個不太好的想法忽而浮現,讓江君臨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酸楚之意溢出。
要是真如他想的一樣……
“大哥,還是查不到嗎?那臭小子到底在搞什麼?他以為這樣就能引起所有人的關注了嗎?”
江琳罵罵咧咧,實際上隱隱約約的不好的預感已經讓她停止了思考。
記憶中,那個孩子剛被認領回來的時候還是瘦瘦弱弱的一隻,就這麼躲在管家的後面,略微探出頭,黝黑透亮的眼睛與她對視時彎了起來。
“二姐,你真漂亮,身上亮晶晶的,和個仙女一樣!”
她那時候是怎麼回應小少年的?
她好像說的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是這樣的嗎?
“怎麼會?怎麼可能?”
江臨君接起電話的手不住顫抖,眼眸中的冷冽褪去,盡是茫然無措。
直到掛斷電話,他的思緒還是無法被拉回來,愣怔地盯著客廳的古董鍾看了好半晌,語氣沉重:“這麼多年,他在這個家只花了七萬,其中的四萬還是為了去參加國際大賽要的報名費和食宿費,其餘的都是些學雜費和學校飯堂的伙食費。”
“那他這麼多年怎麼生活下來的?”江琳不可置信,可能是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接觸過這麼小的金額,對此無比震驚。
“獎學金。”江君臨對此還是不太能接受,他江君臨的弟弟,居然活得像是個只能靠獎學金過日子的貧困生。
“他參加很多國家級乃至國際級別的大賽,且不限於各種領域,獎學金應當是少不了的。”
“獎學金……”
江琳像是被激起了久遠的回憶,侷促地閉了閉眼,喃喃道:“真的是獎學金呀……”
去年生日宴結束後,江孤攔下她,塞給了她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
裡面是一塊歐米茄腕錶,是她收到過的最廉價的禮物。
她當時覺得江孤看不起自己,拿這麼一個小物件來敷衍自己,可少年面對她的怒火,來了一句這是他攢了很久的獎學金。
“獎學金?我們江家每年供你吃喝給你那麼多錢,你還要什麼獎學金?就憑你這個廢物的腦子,只能拿那些不入流的獎學金了!”
她那時候罵得的確有點難聽了,只是她沒想到,那真的是少年把獎學金一筆筆攢起來的傑作呀……
“我們又不是不給他錢,只是他這麼刁蠻任性,因為一點小事就耍脾氣,和我們斷了聯繫,這樣的性格終究是不好的!他多次陷害睿睿,我們還不是看在他是我們弟弟的份上,放過他了嗎?”
江琳試圖為她的錯誤辯解,可對面的江君臨卻是一言不發,捧起杯子,抿了口茶水後,勉強壓下了心頭的酸楚。
“他變了。”
從那天起,少年看他們的眼神變得毫無感情,且帶著不加掩飾的諷刺起,他就應該察覺到的……
“他不要我們了。”
不知為何,他得出了這麼一個令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