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知音难寻几相逢
以往小南辰王每次出战前都会战前烧火吹曲,愿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百姓炊烟不断,千里绵延。
这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理想主义,也是南辰王军从无败绩坚守的信念,信念坚定之人,必能克服重重困难,踏平荆棘。
而这一次不为战事,又是为了什么?是因昨夜为十一动了心还是为昨夜十一的话而乱了神。
漼风命人取来胡笳与小南辰王的萧合奏一曲,他说在寿阳无人懂他,而这世界懂小南辰王之人的又有几人?
赤侯营的士兵都列队在帅帐之外,等候宏将军训兵,而大师姐此时才与时宜从帐内出来,师父忍不住调侃宏将军贪睡,却反过来被徒弟调侃在这军营之中只有师父和十一是闲人。师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王军军纪严明,徒弟们早已训练有素,各司其职。
各训各的兵,不打仗时,他倒还真像个闲人,但似乎也只有十一在的时候,他能真正像个闲人,过上一小段儿安逸清闲的时光。
大师姐训兵去了,留下两个略显尴尬不敢对视的闲人,经过昨晚,两个人心中对彼此的感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和师姐的一番谈话是时宜开始渐渐理解师父,开始为自己昨夜的失态而感到抱歉,而师父在共饮花椒酒时对时宜的怦然心动以及抱时宜回去两人的那一番对话,在他心里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而昨夜与士兵的文问话,他问的是,是否都有妻儿而非家人,在他心底深处,时宜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家人。
自少年上战马,未经情事,一心只想领兵护国,守护百姓,皇姓地位于他,都是身外之物。而婚姻在他理解之中,也不过是为了传承子嗣,苟利国家生死矣,为了心中的鸿愿,性命皆可抛,何况乎皇姓与婚姻,所以两次殿前起誓,一次弃皇姓,一次绝姻缘。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情之境地,心中莫名的情愫让他乱了心神,让他再也无法心怀坦荡的正视时宜。
对于十一提起的昨晚失态,也只好轻描淡写般一笔带过,提出带十一去四处走走,看看军营,大概也是为了缓解尴尬。但或许潜意识之中,也是开始愿意与十一分享他的军营生活,他的理想抱负。
十一酷爱读书,守着空荡荡的南辰王府的时候,大概把藏书楼和师父书房的藏书都读了个遍,兵书自然也是读了不少。而这次随师父参观军营,才真正见识到王军的训兵。
日常一个女将军在军营之中要想降服部下比男人更难。大军每到一个地方,大师姐的赤侯营便会挑选驻扎营地,步兵砍树在此搭建木桥,围城军营。战马宝贵,骑兵训练时用的都是假马。
广陵王既来到军营,凤俏便将萧宴带到军营,但萧宴依然和在佛楼一样,对凤俏为他准备的饭菜置之不理。
他的清心寡欲,在凤俏看来,则更像是不识好歹。敌我未明,萧宴的异常之举,究竟是真的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还是另有所图潜伏入境。
凤俏的好战之心,恰好可以一看究竟,而小南辰王的激将法萧宴自然也是了然于胸,只是几日相处下来,他大概也看清了凤俏的单纯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便也坦然接受挑战。
萧宴与凤俏的切磋,不乏君子之风,佛寺之中,他早已知晓凤俏的武功在他之下,今日的切磋,即使凤俏下手狠步步紧逼,他也只以单手接招,谦让女将从容不迫,但以手下留情。
一个昔日在南萧能以单手制服飞驰战马的文武全才凤俏自然不是对手,几招下来,胜负已分,而凤俏自幼倔强,不肯服输,嚷嚷着要再来。师父却是大将之风,教导徒弟,南辰王府的人要输得起。师父的教导,凤悄不敢不听,只好认输。
而与凤俏的一场比划,也激起萧宴想与小南辰王切磋一二的念头。曾经的敌国对立战场对峙,却并不影响两个同样文韬武略闻名于世的皇族大将,彼此欣赏。
回忆当年淮水对峙,险些一战。萧宴感慨自己彼时还在为南萧皇帝征战四方,真是个笑话,在小南辰王面前说出此话,是自嘲,也是坦诚,表明自己此时的立场已不再是代表南萧的皇子,而小南辰王也是坦荡智慧之人,萧宴的话他已明白几分,自然也愿与其切磋一番。
十一平日里只跟随师父学习琴棋书画,能见到的也只是师父在王府的日常练剑习武,除了上次速战速决的寺庙打斗,还从未见过真正的高手对决。
而像现在这样,星目剑眉,眼光凌厉,甩下披风,转身之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轻如燕,踏雪无痕的小南辰王十一也是初次见到,只怕她的少女心又一次被师父的风神俊朗、气宇轩昂所深深的震撼与惊艳。
高手过招,萧宴一改之前的气定神闲,而是严阵以待,出手凌厉。而小南辰王也果断拆招,不留余力,彼此全力以赴,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萧宴也不愧于小南辰王对他的欣赏,二人棋逢对手,一时难分轩轾,而数招之后,还是小南辰王略胜一筹。
萧宴甘拜下风,两人点到即止,相互敬佩,而两场比武一探一试,两人之间也对彼此多了几分信任与相知。
知音难寻几相逢。所幸在小南辰王轰轰烈烈又悲壮短暂的一生中,能遇多少他懂和懂他之人。世事通达的萧宴如是,亦师亦父的军师如是,能与他箫声合奏的漼风如是,对他芳心暗许的十一亦如是。
对萧宴探过了底,又听天行说,为新寺找到了一处好地方。师父十分高兴,当即吩咐备马,时宜没有马,三哥带她同骑一骑。师父似乎兴致很高,一马当先,师兄师姐们紧随其后。三哥带着十一策马向前追上师父,时宜也终于可以随着师父师兄师姐们策马奔腾在广阔的天地。
到了目的地,师徒几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师父问十一新寺的名字想好了没有。时宜答道,青龙寺。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因为阿娘说阿爹看破红尘,丢下阿娘和她出了家修行的地方就叫青龙寺。”
可她让三哥打听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一处寺庙叫青龙寺。关于时宜阿爹和漼家的过往,周生辰曾仔细探访,其中曲折也早已知晓。只是真相对于十一来说过于残忍,他不忍心十一再次受到打击,只能隐瞒。
但又心疼时宜苦苦寻找阿爹却始终不能如愿,所以新寺的名字便随时宜的心愿取名青龙寺,师兄师姐们和三哥兴致勃勃地为新寺布局,提出各种设想的情景也让人倍感珍惜。此时的青龙寺还只是一片荒地,而此时的南辰王府处处都是温馨,只叹后来的命运啊!
回到军营,军师早已等在大帐之外,说广陵王在帐中等候已久,还带了四名带刀侍卫,王军军规:主帅的大帐,所有将士皆需事先通明,方可入内。
广陵王敢带侍卫进入,便是无视军规,大师姐气的想进去赶人,师父及时拉住晓誉,毕竟是十一的未婚夫婿,不好闹得太难看。时宜不愿军规为她破例,自请进入让他撤兵。
师父无奈地说:“师父在的时候,什么时候让你出过头啊。”
是啊,师父在的时候,何曾让十一出过头,不让晓誉进去赶人,不让十一出头,都是要将十一护在身后,不让她受一点点儿委屈,即使是别人漠视了他的军规,挑战了他的权威。
帅账之中,广陵王正看沙盘,带刀侍卫贴身不离。小南辰王先问都看到了什么。广陵王说,在看皇叔为北辰打下的江山。
小南辰王特地指了寿阳,告诉他这是南面的要塞,这些年一直守着它的是漼将军,这是在告诉广陵王北陈的江山不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而是众将士拼死打下来护下来的。
而特意提的漼风,也许也是想让朝廷知道,书香门第的清河漼氏也出了个将帅之才,南辰王军多年军功,因他受朝廷的猜忌,也无法为将士们争取应得的荣誉。
但漼风不同,有漼家的背景,也有十一的关系,或许有一日也能得朝廷重用。他惜将惜才,也不吝于举荐自己的将士。
先提闲话,再谈正事。广陵王提出想请皇叔同审南萧皇子,话说的冠冕堂皇,小南辰王已明白,这四个带刀侍卫是来监视广陵王的,也清楚广陵王是想借他的手赶走这四个人。当即将计就计,板起脸来,目光犀利,看向广陵王及身后。
徒弟跟随师父多年,早已有默契。天行立刻提剑呵斥,严明军规,擅闯帅帐者,格杀勿论。
广陵王顺势将侍卫遣出,凤俏将萧宴带入帅账,萧宴将自己的身世以及逃离南萧的原因据实以告,他知道从他被抓,小南辰王必然派人做了调查,而从他口中证实,更能字正清白。
审完萧宴,小南辰王开门见山问广陵王借他手赶走那四个人的目的何在,广陵王将种种内侍把持朝政,大将军狼狈为奸,陛下遭受挟持,漼公辞官等实情一一告知,请求皇叔出兵。
京师局势变化,皇权不稳,天下必乱,既是国家遭难,亦是亲人遇险,怎能不令小南辰王忧心重重,忧国忧民。
军师担心殿下若此时带兵前去,恐怕陛下会误会他意图谋反,但他义无反顾,一如当年皇兄驾崩之时,他相信陛下不会,相信他还是当年那个孩子,那是他的黄侄,是他在皇兄走了之后最亲的人。
即使会被误会被猜忌,他也依然还是会去救他,哪怕是冒死相救,他也义不容辞,但他并非莽夫,他有勇亦有谋,他知道他不能当众露面,他一动,各地就会知道出了大事,有的人就会借此机会起兵,中原必乱。
这天下的局势他比谁都清楚,各地藩王拥兵自重,但凡有点儿能力者都想借机造反,蠢蠢欲动,敌国更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倘若他带兵进,就会有人借机坐实他意图谋反的传闻。
虽然他出身皇室正统,但他已是外姓之王,必然会有人以此为借口,借机起兵。饶是他有七十万王军所向披靡,也恐怕抵挡不住那些趁乱而起的群起而攻之,他也绝不愿意这天下因他而乱,国土之上再起硝烟,将是无辜牺牲百姓,生灵涂炭。
他需要一个人,比中坚不移的丞相刘威威望更高,以便压制朝臣,又不会威胁到陛下。
听了师父与军师的对话,时宜提出请他阿舅回朝,北部世族以漼氏为首,阿舅更因辅佐过三朝皇帝,声望极高,朝臣自然信服。
漼公这个人选他不是没有想过,但关系时宜他不愿也不舍时宜为难。然而眼前似乎也只有此法可一试,只好同意并让晓誉护送十一回清河郡。
这是十一初次参与政治讨论,也是初次让师父看到她胸怀大气,心有格局。不愧为清河漼氏之女,小南辰王之徒,秀外慧中,聪明睿智。
这是十一来到南辰王府之后,第一次离开西州,他是心有不舍,还是为她担忧。其实十一即使不为此事,也是要回清河郡的,之前他还只道是一场师徒的聚散离合,如今时宜真的要走了,却令他心中如此难舍。
此刻他是否也会想,原来目送一个人离开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