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豐文學到了斷鴻院，李秉乾仍覺氣悶，一腳踢開房門，大刀闊斧坐在了椅子上。
重生以來，無論是朝堂還是戰場上他都頗為胸有成竹，鮮少生氣，如今算是頭一回。
還是被吳恙給氣的！
看著眼皮頭不抬一下的吳恙，已經二十八的李秉乾忽然想要蠻橫無理一回。
“去給我倒碗茶來。”
吳恙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其他小廝丫鬟在屋裡伺候。
又瞧見李秉乾氣呼呼地瞪著她，她這才明白李秉乾這是在指使她。
吳恙心裡一陣冷哼，感覺自己瞬間揚眉吐氣了。
她此刻反而不慌了。
她走到桌前，探手摸了摸茶壺，發現裡頭的茶水還熱著，便提起來倒了碗茶。
隨後又尋了個托盤將茶端到李秉乾跟前。
“世子爺請用茶。”
李秉乾盯著吳恙冷淡的側臉，只覺心浮氣躁，半晌靜不下心來。
“去給我找雙鞋換下來。”
李秉乾顯然是在跟她慪氣，見他生氣難受，吳恙心裡別提有多高興。
她循著上一世的記憶找了雙舒服的軟靴，半跪在地上，給李秉乾換上。
隨後又一聲不吭跪在一旁，大有不還身契就不起來的架勢。
李秉乾咬牙，又喚道：“我早膳還沒用，你去給我尋些吃的來。”
上一世這些話從來不用他吩咐，打從進門那一刻起，她便會圍著他團團轉，將他服侍得舒舒服服。
李秉乾只覺得憋屈，想不明白這一世的吳恙為何變了那麼多。
吳恙卻一心嫌李秉乾麻煩，算算時辰不過巳時剛過，這時候哪還有早膳。
她跪在一邊，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
良久，吳恙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出了門。
她繞到外頭的大廚房找府中一同長大的小丫頭要了兩碟子肉包，一鍋熱粥，並幾樣小菜。
回到斷鴻院，她動作麻利地擺好早膳，這才去請李秉乾入座。
“現下已過了早膳時間，廚房只能尋到這些東西，世子爺將就著吃一些吧。”
李秉乾掃了一眼包子稀粥，存心挖苦道：
“我當你離府多年，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這些分內之事。”
這話無異於傷口上撒鹽，吳恙恨不得當場揭了他的粥碗，奈何她不能。
她壓著心頭的怒火，咬牙切齒地道：“即便出了府贖了身，奴婢也不會忘。”
李秉乾只覺吳恙的話異常刺耳，卻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拾起筷子開始用膳。
屋子裡針落可聞，李秉乾只覺味同嚼蠟，半點吃下去的心思都沒有。
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重活一死，吳恙卻變了？
以前的她千方百計往他跟前湊，變著花樣吸引他的注意，百般討好，萬般柔情。
可現在為了要離開他卻冷冰冰的跪在一邊與他對抗！
偏偏他昨日還稀裡糊塗一口答應了！
李秉乾越想越氣，越氣越覺得自己憋屈，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了桌上。
他倆身份不同，性格不合，一點都不般配，這是事實無法辯駁。
他也想過這一世兩人各不相干，互不打擾。
可是，要不要贖身、該不該在一起，難道不應該是他這個主子說了算麼？
她吳恙算什麼？憑什麼說走就放她走？！
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湧上心頭，偏偏李秉乾倍感無力。
他咬著後槽牙從旁邊的一個小匣子內取出一份身契。
“拿去吧，你自由了。”
他半句話都不想多說，她想怎樣就怎樣吧。
上輩子他薄待了她，這輩子由她去好了……
吳恙雙手接過身契，激動地險些流眼淚。
“謝謝世子爺，世子爺您真是個大好人！”
李秉乾不耐地皺了皺鼻子，“趕緊把銀子給我送過來，五十兩一文也不能少。”
“世子爺放心，贖身銀子已經備好了，我回去取了就給您送過來！”
吳恙長長地舒了口氣，收好身契，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斷鴻院。
李秉乾看著吳恙那興高采烈的背影，咬碎了一口銀牙……
***
夜幕降臨，倦鳥歸巢。
晚風帶著絲絲暖意飛過枝頭，翻過屋簷，落進了一處荒涼的院子裡。
院子外，李秉乾靜靜駐足，後頭跟著李沐。
“世子爺何必親自過來？院裡如今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媽子，我一人來便夠了。”
“以前伺候柳氏那些女使呢？”
“聽說這些年都走乾淨了，還剩兩個自小長大的丫頭，大奶奶去了後，也走了。”
李秉乾點了點頭，抬腿跨進了院子。
院裡雜草叢生，像是從未修剪過，屋子也灰撲撲的，許多地方有修補過的痕跡，不像常年有人住。
李秉乾走到靠近院門的那間屋子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只有這個房間亮著微弱的燈。
良久，陳舊的木門打開一條縫，門縫裡露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臉。
老婦似乎眼神不好，睜著渾濁的老眼看了又看，似乎對有人深夜造訪很意外。
“你是大奶奶身邊的孫媽媽吧？”李沐刻意壓低了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
孫媽媽神色有些不安，“是的，你們是什麼人啊？”
“您老忘了嗎？這位是世子爺。”李沐指了指李秉乾。
“世子爺……”孫媽媽突然睜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彎下身子便要給李秉乾磕頭請安。
“不必了。”李秉乾有些不耐煩，側身先進了屋。
李沐將孫媽媽攙起，一同跟進去。
“你不必緊張，世子爺只是過來問幾句話而已。”
屋子裡光線很暗，李沐掏出懷裡的匕首將燈芯挑亮，孫媽媽則忙著要去給李秉乾倒茶。
李秉乾抬手製止，“你不必忙了，我問幾句話便走。”
孫媽媽慌忙站定，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李秉乾找了個地方坐下，“你們大奶奶生前情況怎麼樣？身體可還好？”
孫媽媽微微抬著頭，思索著說道：“年前大奶奶還好好的，也不怎麼犯病，有時候還跟著老婆子我出門走走逛逛，可翻過年後，情況就越來越糟糕了，整日茶飯不思，還總是說胡話，沒多久就病倒了……”
“可是什麼事情刺激了她？”
孫媽媽啞然，肉眼可見地又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