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序被她的笑晃了眼,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妹妹說的人,莫不是上任知府家的二小姐?”
葉青菱垂下眼睫。
果然紅湘和許知絮不是宋序請來的。
“是,許家被抄後,她流落萬春樓。今日,她就在宋府,方才還在前院跳舞。”
宋序有些奇怪:“妹妹為何要贖她?”
自然是因為兩人身影相似,在關鍵時刻能派上急用。
但葉青菱沒有直說,既是暗牌便不能明說。
“她與我同病相憐,我不想看她在妓院受苦,再者她流落青樓,也是受家人連累。”
想到許知絮是花魁,贖身錢想必不菲,宋家前些時日被被朝廷搜刮去了十萬兩,未必能拿出那麼多錢來,她又說道:“哥哥先去萬春樓打聽一下,看許姑娘要多少贖身錢,回來告訴我,我去湊錢。”
“這錢怎能讓妹妹出,宋府再困窘,也不至於這點錢都拿不出來。”
葉青菱也不與宋序在這事上爭,只叮囑道:“哥哥替許姑娘贖身後,可先將她養在宋府,等我消息。”
宋序點頭:“好。”
“對了,宋伯父的身體可好了些?”
宋父年紀大了,身體本就不好,在獄中又被用了重刑,幸好案子翻得快,接出來得及時,若是再晚些,只怕性命已經不保。
宋序輕嘆一聲:“託施大人的福,請了告老還鄉的徐太醫照顧,傷已大好,只是獄中傷了元氣,想要完全恢復是不可能了。”
“哥哥不妨往好處想,好歹撿回了一條命,宋家也算保住了。”
不像當年的葉家,滿門被抄,只剩她一人,還流落青樓。
宋序點頭,看著葉青菱,神色堅定地說道。
“過些時日,我準備進京參加明年的春闈,我一定要中進士。”
葉青菱一怔:“哥哥想當官?”
宋序眼眶微紅:“若葉兄當年能走仕途,也許葉家當年便不會覆滅;若我現在在朝為官,宋家也不會遭此大難,我與妹妹也不會走到今日地步。”
他曾經也是散漫度日的紈絝少爺,想著依靠祖業快活度日,看到葉家的悲慘後果,才開始潛心向學。
只是慘的畢竟是葉家,未真正落到自己頭上,求學過程意志不堅,雖然宋父花費重金,為他請了名師教導,但他現在年逾二十,才在前些時日,考中舉人。
不像施宥安,年方十七已中狀元,入朝為官幾年,已至正三品,這其中雖有他父親的運籌,但也離不開他個人的努力。
葉青菱沒有說話。
宋家只是商戶,宋序即便考中狀元入朝為官,也不過得個七品芝麻小官,世家大族想動他,也輕而易舉,只不過能掙扎得久一些罷了。
除非他能尋得實力雄厚的岳家,在岳家的幫助下平步青雲。
原本施宥安頗為欣賞宋序的才學,可做宋序的政治資源的,可現在出了她和宋序的事,施宥安不為難他已算大度,自不可能扶持他。
思及此,葉青菱輕嘆一聲:“是我拖累哥哥了。”
“不怨妹妹,怨我年少不努力,大難臨頭才醒悟過來。”
半年前施宥安南下巡鹽,宋家因無後臺,被推了出來擋槍,宋父被下獄,那些貪官為了讓宋家把錢財全吐出來,對宋父進行了嚴刑拷打。
他將家裡多年經營所得拿出來,又賣了十幾個田莊鋪子,才堪堪湊齊十萬兩白銀,可那些人仍覺不夠,若不是葉青菱替他牽線搭橋,他因此見到了施宥安,施宥安讓人徹查了,還了宋家清白,只怕他連這祖宅都保不住。
這一著宋家元氣大傷,不僅損了大半產業,宋父也丟了半條命,落了一身傷。
“若是葉兄還在,想必也會做出與我同樣的選擇。”
葉青菱沒有說話,伸手摺了枝旁邊的芙蓉花,心不在焉地把玩起來。
當年葉家出事時,原主不過六歲,後來流落萬春樓,每日里事務繁雜,根本不知道多少家中事。
後來家人的結局,也是聽那些客人斷斷續續地提及,拼湊出來的。
據說她父母在牢中未等定罪便病逝了,她哥哥被判流放西南三千里,此後便杳無音信。
“當年我家出事時,我年紀尚小,不清楚發生了何事。”
宋序目光有些飄渺。
“當年葉家是雲州首富,卻忽被名下掌櫃揭發貪汙受賄,之後雲州官商羅織多種罪名,對葉家進行了全方面的圍剿。負責偵查葉家案件的人是當時的二皇子,如今的顯王。”
“據說他奉旨查抄葉家時,發現抄出來的家產不對,懷疑你父親私藏了錢財,於是對他用了重刑,後又沒請大夫治療,你父親便沒撐過去,你母親聽聞你父親慘死的消息,便撞牆殉了情。”
葉青菱聞言,心下一動:“那我父親,真私藏了錢財嗎?”
宋序搖頭:“我不清楚。”
葉青菱有些不死心:“那我哥哥,有可能知道嗎?”
如果她父親真私藏了錢財,極有可能將此事告知她哥哥。
宋序仍然搖頭:“我不清楚,你哥哥被判流放西南三千里。臨別前,我去送了他。此後,便再無他的消息。”
說到這裡,他又感慨一句:“當年你哥哥臨走前,還記掛著你,讓我定要將你尋回,好生照料。卻不曾想……”
不曾想她流落青樓,他找尋多年無果,前些時日才找到她,可已經不知她哥哥的下落,甚至不知他是否還活著。
葉青菱神色微黯。
原主當年雖只是葉家養女,但葉家人一直將她當親生女兒對待,待她極好。
只是她與他們的緣分實在短暫,只短短3年,便天人永隔。
宋序看著失神的葉青菱,忽然想到一事,臉色凝重地說道。
“對了,當年你哥哥臨別前,給了我一封信,囑咐我,若有一天找到了你,定要將那封信給你。”
他邊說,邊拍著自己的腦袋,一臉懊惱:“我這些時日為家中事奔走,頭腦混沌,竟將這事忘了。”
葉青菱拿花的手微頓,看著宋序,臉色急切:“那封信在哪?”
她心下有種預感,她哥哥離開前給她的信,一定不會說些廢話。
“我一直放在書房,妹妹隨我去取吧。”
宋序急急往書房走去,葉青菱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剛走,施宥安就找了過來。
他剛在前院碰到紅湘,紅湘向他稟報了兩人在後院中的談話,又告知了葉青菱所在位置,他讓人賞了紅湘,便來後院找人。
來到後院,卻見院中空空如也。
只有石桌上,有一朵剛折不久的芙蓉花,在陽光下蔫蔫地對著他。
見施宥安悵然若失地撿起那朵芙蓉,旁邊的喜順忙叫住廊中路過的一位小廝,詢問葉青菱的下落。
那小廝是宋府新買的,並不認識葉青菱,但見施宥安穿著富貴,氣質不凡,低頭如實答道。
“方才是有位姑娘在院中賞景,後來跟著我家公子,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施宥安猛地將手中芙蓉花捏碎,抬頭看著那小廝,厲聲問道。
“書房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