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綰回到包廂的時候,周漾正準備起身去找她。
“我正要去找你呢,怎麼去了這麼久?”
岑綰心裡一暖,笑了笑:“外面的夜風很舒服,有點忘了時間。”
不是她要故意瞞著她,只是她和沈屹驍的事情,太過複雜,也不知從何說起。
後半夜的場子很熱,唱歌的唱歌,玩遊戲的玩遊戲,周漾跟她聊會兒天,又去唱會兒歌,滿場跑。
岑綰坐在沙發上,有些心不在焉的,下意識地端起手邊的酒就喝。
熟悉的味道刺激著味蕾,她愣住,低頭看了眼。
粉色的雞尾酒,從底部到頂端呈現出好看的漸變色,冰塊和青檸浮在上面,杯口用一片西柚做點綴。
漂亮的色澤混著酒香和果香,輕易就勾起了她塵封已久的記憶。
周漾湊過來笑著看她:“怎麼樣?我給你點的,是不是當年的味道?”
“咦,現在這麼熟練了?”
岑綰又淺淺地啜了一口:“我現在早就不是當年一杯倒的酒量了。”
周漾眼睛一亮:“真的?那今晚陪我一醉方休?”
她叫來服務員,又點了一大堆特調,期待地搓了搓手:“嚴斯恆什麼都好,就是不許我喝酒,我都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喝過了。”
周漾拿出手機發了個消息:“我給他發個定位,結束了讓他來接我們。”
岑綰勾了勾唇,周漾的男朋友她也見過,他們大三在一起的,感情一直很好,對周漾百依百順,溫和耐心,沒想到還有這麼嚴厲管著她的時候。
周漾的語氣雖然有些小抱怨,但也聽得出其中的甜蜜。
岑綰朋友不多,除了江沅,周漾也算是一個能讓她放心的人。
而且,今晚她也想喝。
這幾年,她一直清醒又冷靜地生活著,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在她這裡,理智永遠大於情感。
可今晚,她也想放縱一次。
看著面前一字排開的雞尾酒,周漾又給她挑了杯:“這杯叫醉江南,你試試。”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岑綰突然怔住。
她抿了抿唇,端起杯子嚐了一口,青桔味混著酒香,微苦微澀,但她又忍不住多喝了一口。
周漾見她果真能喝,隨手給自己拿了杯橙色的伏特加,一邊喝一邊說道:“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喝酒的時候,跟喝藥似的,那反應太可愛了!”
岑綰神色微怔,她第一次喝酒的時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沈屹驍的時候。
周漾聊起那時候的事情,也不免想到當年酒吧的場景:“那時候你去找沈屹驍要微信,他居然給了,當時我們就覺得你們之間一定……”
周漾話音一頓,似乎也意識到現在說這些有些不妥,她抱歉地看向岑綰:“對不起啊綰綰,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他的。”
岑綰笑了笑:“沒關係,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老同學見面,聊得最多的就是大學時候的事情,回憶一下青春,總是不免要提起以前的事。
岑綰垂下眼,盯著琉璃杯裡沉浮的冰塊,聽著耳邊喧鬧嘈雜的聲音,思緒被一點點拉遠。
和沈屹驍的第二次見面,也是在酒吧。
那是跨年的時候,學校附近的街角新開了一家很有格調的酒吧,據說老闆是個脾氣古怪的人,營業時間全看心情。請了一個賊帥的DJ,一張側臉照片在學校論壇上瘋傳,大家都想去看看。
岑綰也被周漾她們拉著一起去了。
準備跨年倒計時的時候,大家都瘋狂地往舞池中間擠,岑綰和室友被人群衝散,她不想去擠,在人潮中被迫一點點後退,退到了調酒臺前,撞到櫃子,驚醒了正躺在椅子上的沈屹驍。
岑綰看到他的一瞬間愣住,隨即道歉:“不好意思。”
沈屹驍緩緩掀開眼皮,惺忪的眼眸微眯,視線在她臉上一點點聚焦。
那雙狹長冷銳的眸子眼底泛起一絲興味,嗓音慵懶低沉:“這次又想找我要什麼?”
“啊?”岑綰有些懵,半晌才回過神來他是什麼意思,輕聲解釋:“上次是因為我玩遊戲輸了才找你要微信的。”
沈屹驍黑眸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好幾秒才開口:“所以你不想要?”
岑綰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實話實說不太禮貌,畢竟已經加了人家,可她確實不怎麼想要,在此之前他們只是陌生人。
沈屹驍目光從她略顯糾結的小臉上劃過,眉骨微抬:“把我當工具人?”
岑綰:“也沒這麼嚴重吧。”
只是要個微信而已,他不願意可以不給的。
她在學校也聽過這尊大佛的名聲,和他扯上關係並不是什麼好事。
她下意識地抬腳想走,卻聽見一聲輕哼,她詫異地抬眸,就對上沈屹驍似笑非笑的神情。
“要了我的微信,可沒這麼容易脫身。”
岑綰:她這是被賴上了?
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沈屹驍對自己有意思,因為距第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兩人在微信上也沒有任何聊天,連互到姓名也沒有,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彼此的列表裡。
沈屹驍一直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她也從室友口中聽過他的一些八卦,這人就是一個目中無人隨心所欲的主,桀驁難馴,睚眥必報,你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也許是因為一貫被人追捧的人被她忽視了心裡不爽,也許是剛剛碰到櫃子吵到了他,但也有可能就是他單純地想找她麻煩。
岑綰思考兩秒,扯了扯唇:“那,你想怎麼樣?”
沈屹驍餘光掃過一旁熱火朝天的舞池,DJ臺上的男人又騷又撩,扭著身體在打碟,臺下的女生尖叫聲刺耳又聒噪,他皺了皺眉,目光轉回岑綰身上。
“你怎麼不去跳舞?”
岑綰也沒注意到話題的跳躍,如實道:“太吵了。”
她不喜歡那種場合。
沈屹驍下巴微抬:“也不去看看那個DJ?”
岑綰轉頭看了一眼,反應平平:“不太感興趣。”
沈屹驍輕笑了聲:“不帥嗎?”
岑綰反問:“帥我就要感興趣嗎?”
沈屹驍:“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岑綰:“畫畫。”
沈屹驍手肘搭在櫃檯上,指節微屈,在櫃面上輕叩,看著她,很久都沒有說話。
岑綰不明所以,但也沒有離開。
因為她身後已經擠滿了人,寸步難行。
她乾脆低頭,盯著沈屹驍的手發呆。
他的手很好看,手掌寬大,手指骨節分明,皮膚下青色的筋絡向上延伸,黑色的襯衣隨意挽起,手腕勁瘦,小臂結實精悍,很有力量感。
所有人都面朝著舞臺的方向,一起扭動著身體,狂歡著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
只有岑綰和他們是反方向。
沈屹驍看了她很久,留下一句“等著”就轉身去酒櫃裡拿酒了。
岑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直到他把各種不同的液體倒入搖酒壺,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後,調了兩杯雞尾酒。
他伸手把青綠色的那杯推到她面前:“這杯叫做醉江南,嚐嚐。”
岑綰看著面前的玻璃杯,底部是淺淺的黃,慢慢過渡到青色,像是潑墨畫裡的山水,雨後的江南,淡雅清新,色澤漂亮誘人。
她端起杯子,淺淺嘗了一小口,微微蹙眉:“有點苦,有點澀,但……好像除了酒香還有茶香。”
“嘴還挺刁。”
她還想再嚐嚐,杯子剛遞到唇邊手腕就被一隻大掌握住了,她錯愕地看向沈屹驍,後者眉梢微挑,一副好心人的模樣:“這杯太烈了,嚐嚐那杯。”
岑綰:“……”
烈還給她喝?
沈屹驍把另一杯酒推到她面前,漂亮的淺粉色,看起來就香香甜甜的,嚐起來也是。
她沒忍住又喝了一口,酒精味並不濃,香甜的桃子味瀰漫在口腔,像是喝飲料一樣。
沈屹驍看著她舒展的眉眼,唇角微勾,眼底閃過一絲惡劣:“這麼放心我給的酒?”
岑綰一怔,緩緩抬眸看著他,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酒。
她的室友都在,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沈屹驍會有別的用心。
可是這一刻,她還是下意識地去拿手機。
沈屹驍沒有錯過她的動作和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恐,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很欠:“真好騙啊。”
岑綰:“……”
她不說話了,小臉繃著,像是有些生氣。
但臉頰卻染上一層薄薄的緋色,眼尾溼紅,不知道是因為酒吧裡火熱的氣氛,還是因為上湧的酒意。
沈屹驍喉結微滾,指尖動了動,直接伸手端起那杯“醉江南“喝了一口。
岑綰倏地睜大眼睛:“這是我……”
剛剛喝過的。
沈屹驍聳聳肩,毫不在意:“我以身試毒,感動嗎?”
岑綰:“……”
她覺得沈屹驍比傳聞中更混!
她低頭看著手裡那杯粉色的雞尾酒,看了會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桃子味的,跟她第一次喝的那杯一樣。
她問了出來:“為什麼給我調桃子味的?”
是巧合嗎?
沈屹驍唇邊勾起散漫的弧度,輕佻懶怠地吐出兩個字。
“你猜。”
岑綰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
突然,身後開始傳來整齊劃一的倒數聲:“十、九、八、七、六……”
岑綰也轉頭看向舞臺那邊。
倒數到最後一聲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臉側傳來灼熱的氣息,男人的嗓音低啞性感,帶著燎人的熱度。
“因為我覺得,很適合你。”
耳邊是鋪天蓋地的互道新年快樂的聲音,音樂聲和尖叫聲震著她的耳膜,她卻在一片喧鬧中,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驀地轉頭,對上他風流含笑的眼眸,怔忪了片刻,抿了抿唇,輕聲道了句:
“新年快樂。”
……
“綰綰……”
“不會就喝醉了吧?”
岑綰回過神來,看著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周漾,又看了看面前的雞尾酒,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裡了。
好像沈屹驍低沉帶笑的嗓音就在自己耳邊。
她手指一點點收緊,思緒回攏,朝周漾露出一個寬慰的笑:“我現在可沒有那麼容易醉。”
面前擺著的每一杯酒,她都嚐了嚐。
只是,舌尖和腦海裡,揮之不去的,還是那杯如畫般的“醉江南”,和桃子味的雞尾酒。
散場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
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會所前,最後只剩下岑綰、周漾還有來接她們的嚴斯恆。
嚴斯恆看見周漾臉蛋通紅的出來後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立馬上前扶著她:“怎麼喝這麼多?”
周漾並沒有醉,抱著他的手臂笑:“這不是難得高興嘛,我們先送綰綰回去。”
嚴恆這才看向一旁的岑綰,朝她點了點頭,溫聲道:“好久不見,你住哪兒?我們先送你。”
岑綰慢吞吞地抬眼看向他,眯了眯眼,似乎在腦海裡搜尋這麼一號人。
周漾看著岑綰溫吞遲鈍的模樣,一拍手:“完了,又醉了。”
她以為岑綰說的酒量變好是真的好了很多,岑綰全程也很溫柔冷靜,她都沒發現她醉了。
岑綰往前走了一步,一個踉蹌,嚴斯恆和周漾同時扶住了她。
周漾想了想,看向嚴斯恆:“先讓她上車,不行讓她今晚去我們家住吧。”
嚴斯恆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剎車聲。
兩人回頭,就見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庫裡南停在一旁,後座車門緩緩打開,一隻長腿邁下來。
沈屹驍黑眸微眯,視線落在嚴斯恆扶著岑綰的那隻手上,忽地一凜。
他大步流星地朝著幾人走過來,氣場強大,壓迫感十足。
周漾一臉震驚,嘴巴微微張著,還沒有反應過來。
“沈總。”嚴斯恆驚訝地打了聲招呼。
沈屹驍在岑綰面前站定,直接伸手強勢地將人攬進了自己懷裡,佔有慾十足,語氣卻很淡:“多謝,我會帶她回去。”
他半摟半抱著人轉身往車裡去,周漾這才回過神來:“可是……”
嚴斯恆攔住了她,朝她搖了搖頭。
周漾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樣讓他把人帶走好會不會不太好,畢竟綰綰和他已經分手了,萬一……”
嚴斯恆示意她往一旁看,周漾轉頭,就見沈屹驍小心翼翼地護著岑綰的頭把她塞進後座,彎腰拎起她垂落在門邊的裙襬。
周漾啞然。
嚴斯恆低頭看著她,意有所指:“岑綰不會有事,你該想想,你晚上會不會有事。”
周漾臉色一紅:“我只喝了一點點,酒量好得很,根本沒醉,你不能……”
嚴斯恆伸手親暱地掐了掐她的臉,語氣不容置喙:“今晚,二十下。”
……
庫裡南在路上平穩地行駛著。
沈屹驍從前排陳喻那兒拿過溼巾,薄唇微抿,一言不發地擦拭著岑綰剛剛被嚴斯恆碰過的手臂。
車廂裡的氣氛很微妙,陳喻開著車,透過後視鏡看見沈屹驍的動作,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
!!!
岑小姐跟他們總裁……
沈屹驍拉過岑綰的手,大掌覆上她的手腕,在剛剛的位置輕輕摩挲著。
岑綰腦袋昏昏沉沉的,只覺得身旁的氣息熟悉又安心,下意識地往沈屹驍身上靠了靠,蹭進他的懷裡。
懷裡突然撞進溫軟的身軀,沈屹驍猛地僵住,眼底翻湧著晦澀難懂的情緒,漸漸的,他周身的氣息變得凜冽冰冷,像是蒙上了一層寒霜。
他抬起岑綰染上薄紅的小臉,目光幽沉,緊緊地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神情。
“我是誰?”
岑綰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沈屹驍又重複了一遍。
岑綰那雙染上瀲灩水光的眼眸看著她,漸漸地變得哀傷,垂下了眼。
沈屹驍胸膛微微起伏,掐著她的下頜讓她看向自己,語氣極盡隱忍:“告訴我,我是誰?”
岑綰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眼底蒙上一層霧氣,眉心微蹙,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嗓音細軟:“好難受……”
沈屹驍心臟猛地一縮,眼底的黯色一點點隱去,伸手把她攬進懷裡,調整了一下位置,朝著前面冷聲吩咐:“開穩點。”
“是。”
陳喻心中大駭,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可餘光還不忘瞥向後視鏡。
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沈屹驍身上很熱,岑綰難捱地扭來扭去,蹭起了他一身火氣。
他按住她,嗓音低啞警告:“安分點,別亂動。”
岑綰根本聽不進去,眼尾溼紅,一臉委屈地看著他。
沈屹驍喉結難耐地滾了滾,拿過車上備著的礦泉水,單手擰開瓶蓋,喂到她唇邊:“先喝點水。”
岑綰下意識地吞嚥,突然車子一個急剎,電光火石間,沈屹驍反應迅速地將人護在懷裡,手臂猛地撞上前排座椅。
“抱歉,總裁,前面突然竄出一條狗。”陳喻聲音顫抖著地道歉,戰戰兢兢都不敢看向後視鏡他的表情。
沈屹驍面沉如水,突然,懷裡的人小聲囁嚅了一句什麼,他瞳孔一縮,渾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