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姜妧拿出錢袋子,遞給管事:“管事,這是兄長所欠之銀,您點點。”
管事接過荷包,將裡面的銀子倒在桌上,一塊一塊仔細數著。
數完後,管事從中挑出幾塊碎銀,遞給她:“夫人,多了二十兩。”
姜妧愣了愣,隨即怒火“噌”地一下在眼底燃起。
好你個姜曜,竟敢誆騙自己,說欠了一百二十兩!
“多謝管事。”姜妧壓著心中怒火。
她收好那二十兩,緩緩離開。
管事盯住她的背影,一下子就明白其中彎彎繞繞,面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算計,慢悠悠將桌上銀子收拾好。
謝岑見她出來,壓了壓斗笠,斗笠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僅露出了線條分明的下顎,一身玄衣,上方的暗紋,讓他多了幾分神秘的貴氣。
姜妧心裡被怒火填滿,“素緗,去西巷。”
“姑娘這是要去看看喬夫人和獻公子嗎?”素緗跟在一旁。
姜妧“嗯”了一聲,隨便同姜曜算帳。
她絲毫沒認出來站在樓梯邊上的謝岑。
斗笠下,他那雙眼睛透出刺骨的冷意,緊凝她。
“袁公子!”
管事恰好從屋裡走出來,一眼就瞧見金夢瑤臺的貴客。
謝岑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便跟著姜妧的步伐離去。
行至金夢瑤臺門口,姜妧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倏地向後望去。
謝岑垂下沉沉的眸子,自然地繼續前行。
姜妧多瞧了他兩眼,他的斗笠壓得極低,只覺怪異,又有說不上來的熟悉。
“可算讓老子等到你們了!”大漢蹲在街邊,見著出來的二人,瞬間起身走過去。
素緗注意到大漢,變了變臉色,轉眼間就怒了起來:“姑娘,是那個孬貨!”
姜妧思緒被拉回來,轉眸望去,那個大漢咧嘴露出一口黃牙。
“老子今天輸得精光,都是因為你們這兩個晦氣娘們!”
姜妧提高了些許聲音:“官府可是嚴令禁止當街行兇,你就不怕王法嗎?”
“老子就是王法!”大漢早就失去了理智。
謝岑立在門口,眸光微冷。
“瞎嚷嚷什麼!竟敢衝撞貴人!”
管事皺著眉走出來,招了招手,喚來了打手,隨後又點頭哈腰走到謝岑面前。
“讓袁公子見笑了。”他笑得諂媚,露出藏在裡面的大金牙。
謝岑輕描淡寫留下三個字:“處置了。”
姜妧看著大漢被拖走,隨後又看了看管事口中的貴人。
哪兒還有什麼貴人的身影?
只見一輛馬車從她眼前駛過。
“姑娘,今日發生的事太多,亂哄哄的,不如改日多帶幾個丫鬟小廝,再去看望喬夫人吧。”素緗為姑娘的安危著想。
姜妧點點頭,萬一那個大漢一直尾隨,反而會給喬夫人與阿獻帶來麻煩。
—
回了府,姜妧取下帷帽,沿著長廊向瓊華院走去。
謝岑換了一身暗藍色長袍,立在長廊上。
等著她送上來。
姜妧瞧見他,低眸福了福身,往邊上走了走。
離他更越遠了些。
“去哪兒了?”他平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姜妧停下腳步,端著禮儀:“看望喬夫人。”
她說完,心一頓,不對,為何要回應他?
她去哪兒與他何干?
“是嗎?”他深沉的眸直凝她,彷彿看穿她的謊言。
姜妧沒有看他,“嗯”了一聲。
只想趕快離開。
“今日上午你兄長可是來借錢的?”謝岑淡淡問。
他向前一步攔住她,不讓她離去。
姜妧挪了挪腳步,沒有多說,“嗯。”
“你去了金夢瑤臺。”他沒有問,而是肯定的語氣陳述。
姜妧僵了僵,努力讓自己平靜,聲音卻有些浮:“沒。”
“會騙人了。”謝岑聲音冷了幾分,自帶一種壓迫感。
姜妧心裡慌了一下,咬牙堅持說:“沒有。”
謝岑向她走來。
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在陰影裡。
“你兄長在金夢瑤臺欠了一百兩,今日早上來尋你借錢,你下午就出了門,不是去為他還錢?”他語調平平,卻有怒意顯現。
姜妧低下頭。
見瞞不過他,索性不說話了。
“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那裡魚龍混雜,到處都是眼睛,看著是個尋歡作樂的地方,裡面的人卻各懷鬼胎,稍有不慎就會被捲入陰謀,你是不怕出事嗎!”他聲音壓抑著薄怒。
還有那個大漢,有多危險,她是不知道嗎?!那裡的賭徒輸紅了眼,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謝岑思及此處,眸中怒意更甚。
姜妧怔愣,抬眼看他。
他冷兇巴巴的樣子,讓她想後退兩步,後背卻直接貼在冰冷的柱子上。
他壓了壓怒火。
眼裡多了幾分禮儀與剋制:“你身為侯府少夫人,你還敢去那種地方!”
好似在斥她不顧及侯府名聲,給侯府添麻煩。
姜妧垂下眼睫,自知理虧,手中不安絞著絲帕。
她怯懦解釋:“我若是把錢直接拿給兄長,他肯定還會去賭的,所以我才去的。”
說到後面,她聲音越來越小。
謝岑瞧見她這模樣,怒意消散了些。
輕輕吐出四字:“笨得靈巧。”
姜妧倏地拉著個臉。
他什麼意思?
謝岑見她表情,心間繚繞的陰霾統統煙消雲散。
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你為何不尋個下人前去?”
她沒有把錢直接給姜曜,還算有點智慧,自己涉險去金夢瑤臺,這智慧也就那麼一丁點兒。
姜妧抿唇:“兄長賭錢,還來找我借錢,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並不好聽,我身邊只有素緗能信得過,我不放心她一人去。”
他微微一滯。
旁人只知他兄長博戲,還不知尋她借錢一事,剛想開口說,這種事可以讓青琅去辦。
她卻盯著他,輕飄飄落下一句:“智得拙笨。”
謝岑眸色瞬間沉了下來。
消散的陰霾快速聚攏。
姜妧移著步子離開。
白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少夫人居然敢說公子?
不對呀,公子不是說來找少夫人問罪的嗎?
還有姜曜在外用著公子的名號,狐假虎威,辱公子的清名,怎麼瞧著……公子只有問,沒有怪罪?
謝岑直直盯著她背影,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面龐,此時卻陰沉得可怕。
“她膽兒真大!”
他思來想去,氣得聲音都冷到了極致。
白纓很少見他生氣,身上滲出了冷汗,連忙點頭,小心翼翼說:“就是,少夫人怎能說公子智得拙笨,公子分明智得超群。”
謝岑冷暗的眸掃他一眼。
白纓立馬低下頭,自打了一下嘴巴。
二人一前一後回到松筠居。
院門口,青琅手中握著一個沾了泥土的荷包,瞧見公子走了過來,趕忙上前:“公子。”
謝岑面色陰沉,沒有理會他,徑直朝裡走去。
“少夫人她……”青琅想跟著進院門。
謝岑聽到她,臉更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