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珩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一個人。
記著容夙那句“我怕疼,你輕點”,但凡注意到他輕簇了下眉頭,他都會停一下,然後儘可能的再輕一點。
是因為對方是Omega嗎?
內心發起了疑問,卻沒有誰能告訴他答案。
咫尺距離下,他能聞到屬於Omega的藍風鈴的味道,清甜的味道躥入鼻息間,讓他想到了剛才獸型時撲在他頸窩間時的情形。
這一想,容夙的那句“我們有一定概率會成為未婚夫夫”在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
剛才猛的恢復了人形,又是那樣尷尬得被撲,倒是一下將這事擱置了。
“你說我們…”
猶豫了下,慕君珩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
原本為了避免尷尬輕闔著的雙眸因著Alpha的問題睜開,灰藍色裡顯出些許疑惑。
對上這樣毫不設防的眼,慕君珩有那麼一瞬覺得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秒。
想問為什麼他會覺得他們的信息素有概率配對上,想問他他現在這個樣子,他為什麼會願意為了這種微小的概率來幫他?想問…如果配對不上,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其實答案早已經在心裡的小本本上寫好了不是嗎?
如果他不是他的未婚夫,自然就不會再來看他。
他會迎來下一次和Alpha的配對。
畢竟像容夙這樣優質的頂級Omega,不論軍事議會,還是帝國政協委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人。
更何況他還是容家人,那個容赫的弟弟。
就憑這點,就算他只是個普通Omega,也有的是人想將他娶回家。
“沒什麼。”
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慕君珩低垂了眼,小心的用棉花棒一點點將藥膏在容夙臉上的傷口處擦開。
只是心不在焉的結果就是一不小心就錯了力。
只聽:
“嘶~”
伴隨著這一聲,Omega頓時揪緊了秀氣的柳葉眉。
好看的眸子頓時漫上層水霧,把本就水潤的瞳孔更顯瑩澤。
平日裡冷凝的灰藍此時在半盈的淚水間顯得無比可憐。
容夙沒有誇大,他是真的很怕疼。
小時候哪怕只是擦傷都能哭上很久,家裡長輩誰都拿他沒辦法。
可是當寵愛他的長輩一個個死在戰場,在那場至今依舊無解的戰事裡,失蹤的母親和奶奶,戰死的叔伯,父親和爺爺。
在除了哥哥外,他失去了一切的時候,他學會了忍耐。
從六歲起他就知道哭是沒用的,那樣只會讓哥哥難受,給他添麻煩,還會讓那些盯著他們兄弟倆的人高興。
就是上輩子為了解除和慕皓然的婚約,親手去了腺體時,他也沒有掉一滴淚。
不是不疼,而是知道不能。
可是眼下看著慕君珩笨手笨腳的給他上藥,想到上輩子那個明明已經被暴動的精神力折騰得精疲力盡,全身上下盡剩暴戾的Alpha努力向他擠出一絲溫柔來,儘可能友好的和他說話。
就覺得鼻頭一酸。
他能感覺到,慕君珩對他的好和哥哥是不同的。
卻又說不清是哪點不同。
只是被這麼溫柔的對待著,讓他覺得,其實自己偶爾放縱下情緒也沒關係。
慕君珩聽到容夙的呼痛聲就知道不好,再一看,灰藍色裡氤氳著水汽,已是淚水漣漣。
手一抖,棉籤棒掉落,手足無措的慕君珩趕緊的想抽些至紙巾來。
容夙臉上有傷,不能讓眼淚掉下來,否則鹹澀的淚水掉落在傷口上會更疼。
一慌亂,紙巾拿到了,手肘卻在收回手時撞到了托盤,碰的一聲,撒了一地。
這時候慕君珩也管不了這些了,將紙巾快速折成小方塊,小心的為容夙擦去眼角險些落下的淚。
“對不起,是我不好,弄疼了你,不要哭,眼淚不能碰到傷口。”
末了,想到以前聽到過的戰友在和女朋友通訊時哄著時的話。
又加了句:“乖。”
他沒有哄過Omega,只是下意識的就學著用了。
渾厚低啞的嗓音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讓容夙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眼淚避不及的掉落,擦過傷口處,果然如慕君珩所說,不能碰。
已經處理過貼上繃帶的地方還好,還未處理的地方被鹽分擦過,疼得不行。
“疼,慕君珩,好疼。”
“是我不好,不要哭。”
看著眼前慌亂得為他擦淚,連句安慰話也單調得很的Alpha,眼淚越發掉得兇的容夙模糊了雙眼。
“怎麼了?這裡也傷到了嗎?很疼嗎?我看看。”
耳邊傳來Alpha焦急的問話,手腕處被握住,他感覺到Alpha又更靠近了自己。
這還是兩輩子第一次和人形狀態的慕君珩離那麼近。
原來他的信息素味是龍涎香?
明明那麼暴烈的精神力,怎麼信息素竟是這麼芳潤的味道,沁入鼻息間滿是清新的海洋氣息。
“這裡很疼嗎?”
又一次聽到Alpha的問話,容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右手摸上了後頸處下方的腺體處。
抬頭對上那雙滿是自己倒影的金黃色,Alpha的擔憂緊張那麼明白的攤在他眼前。
回想起當初摘除腺體時的場景,和現在Alpha安慰自己的場景重疊起來。
直擊內心最軟弱的部分。
當初決做下決定時,醫生的建議是少量麻藥。
因為腺體是人體最重要也最敏感的器官,一個不好就會影響人體其他感官。
可他是精神力輔助師,他的能力可以救很多人,不能冒哪怕一點險。
所以手術時他是沒有麻醉的。
那天,他趴在一米寬的手術床上,手術刀下去時,劇痛中如果不是事先準備的毛巾,恐怕能把嘴巴咬爛。
這一刻,那種感覺彷彿又出現了。
“嗯,很疼,真是…疼死我了。”
“你就不能再輕點?”
吸了吸鼻子,被淚水洗淨的灰藍色裡滿是委屈。
探著頭要查看的動作一僵,Alpha應道。
“對不起。”
聲音悶悶的,滿是自責的慕君珩惹得容夙心裡更是難受。
這人怎麼能這麼好呢?
明明是他在無理取鬧不是嗎?
也真是可笑,他容夙什麼時候竟變得對著個才見過幾次的Alpha開始無理取鬧,還掉眼淚了,真是…
吸了吸鼻子,
他推了推慕君珩。
“騙你的,傻瓜,”說著隨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後頸處不疼,就是臉上有點,好了,還有一點點,我去洗手間自己處理下,你好好躺下。”
“不是嫌棄你,只是有點丟臉,不許告訴別人我哭了,知道嗎?身為一個精神力輔助總執行官,我也是要面子的。”
朝慕君珩眨眨眼,容夙彎腰撿起地上的東西,不等Alpha回應,就大步走進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