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沈侍郎嘆氣,看來賣是沒法賣了。
“梨梨放心,為父會將二十箱珠寶首飾折換成糧食和金銀,以你之名捐給受災百姓。”
沈初梨眼睛一亮,終於展笑,“好!”無功不受祿,她才不想收蕭霆燁的賞賜。
“天下無人比皇上尊貴,沈二姑娘您要承受的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太監又忍不住勸。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這樣的好事我情願拱手讓人。”
她的話讓老太監連連搖頭,好個冥頑不靈的沈二姑娘。
掏出一荷包沉甸甸的金瓜子,著丫鬟送到老太監手中,沈王氏笑著說:“公公辛苦了。”
老太監欲言又止,唉聲嘆氣的走了。
*
時隔數月,沈清淺主動前來養心殿。
總管大太監見到她一驚,笑容在臉上蔓延開,“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皇上剛用過午膳,這會兒正歇著呢,大概再過半炷香就會醒。”
“本宮進去等。”沈清淺仍在笑,和煦的、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像層面具浮在臉上。
穿明黃色單衣的蕭霆燁正睡著,眼角細紋如樹枝蔓延。
他的母妃是某部落送來和親的公主,生下孩子第二年,她們小部落被老皇上派兵剿滅,公主承受不住打擊當天上吊自戕,直到屍身腐臭才被發現。
蕭霆燁遺傳了母妃的遊牧血脈,身量健碩五官深邃,又因從小沒有母妃教導,身份尷尬又不受父皇待見,遂野蠻生長。
沈清淺記得第一次見到蕭霆燁時的畫面,他被人刺殺,拼死逃生後躲在窮巷盡頭,被女扮男裝的她發現時眼底血性殺意未消,用力攥緊她的手,像匹野性十足的狼。
她喜歡蕭霆燁狠歹歹的,彷彿隨時要撕下敵人一口肉的孤戾眼神。
悉心教導撿回的小狼,教他權謀之術,如何藏拙隱忍、韜光養晦。
在其餘皇子為太子之位明爭暗奪時,她告訴他‘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想方設法拉攏朝臣運營勢力,助他登上皇位。
現在,學會本領的小狼成為狼王,學會弒主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那雙戾眸中早沒了野性,如今大權在握,笑容也變得利慾薰心,在一次次做出傷害她的事情後,曾經的心動也不過爾爾。
“皇后?”蕭霆燁坐直身體,略驚訝的審視沈清淺。
“皇上。”
她啟唇問:“當年下藥之事您清楚梨梨是被落寧郡主利用的,對嗎。”
“皇后來養心殿就是為了此事?”沈清淺的樣子令他煩躁皺眉。
“事情早已過去,落寧郡主也過世多年,現在爭論誰對誰錯有什麼意義。”
不否認即是變相的承認,原來蕭霆燁從那時就開始騙她了。
沈清淺輕喃著:“可梨梨還在,她替落寧郡主受了六年的苦,皇上沒有一點心虛愧疚?”
比起沈清淺的質問,蕭霆燁更在意是誰告訴了皇后這件事,難道還藏有不為他所掌握的關係網。
思及此,他一聲嗤笑:“別忘了做主送親妹妹去涿州老家的人是誰,皇后現在竟反過來怪朕。”
“要補償初梨也有辦法,朕很羨慕昔日娥皇女英於帝舜之忠貞不渝,此番乃一石二鳥之計,朕寵愛初梨,皇后亦能好好補償姊妹,更專於後宮諸事,不必整日盯著瑤華宮,何樂不為?”
沒有外人在場,蕭霆燁不再隱瞞自己骯髒的獸慾,直接跟沈清淺攤牌。
當失望多了,漏洞的心便感受不到呼呼的冷意,只有凍結成冰後的麻木,扎進皮肉,劃出鮮血,似在說‘瞧啊,這就是你付出真心的結果’。
“不會的。”
她的聲音抬高,警告蕭霆燁的同時也在點醒自己,“只要本宮還是皇后一日,梨梨絕無進宮的可能!”
“沈、清、淺——”
“臣妾告退。”
沈清淺將要離開養心殿,一道娉婷嫋娜的身影走到她面前:“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錯身而過間,她對上嫻妃充滿挑釁的眼神。
殿內傳出裴輕煙矯揉造作的聲音:“皇上~臣妾想你想的心都疼了,快給臣妾揉揉嘛~”
蕭霆燁朗聲大笑:“朕最愛你耍小性子的模樣。”
閉了閉眼,沈清淺頭也不回的離開。
在養心殿與蕭霆燁撕破臉皮不歡而散後,沈清淺在他眼中就成了透明人,倒是瑤華宮的燈燭夜夜亮到三更才滅。
佩蘭姑姑憂心說:“娘娘,您真的想好了嗎。”
“宮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只看誰能贏,而誰又會服輸。”
把玩手中小盒,沈清淺素白的臉映在銅鏡中顯得鬼氣森森。
“但,本宮不會輸。”
*
猜出裴祈年暗戀沈清淺後,沈初梨對他少了幾分戒備。
最近也不知怎的,許是想討好未來的小姨子,裴祈年每天都會派人送來些破爛玩意兒。
前日是醜到不堪入目的小泥人,昨日是根手工雕刻的梨花簪,今個兒是隻花色鮮豔的紙鳶。
“奴婢原本以為侯爺是壞人,現在看來他對小姐還不錯。”
銀杏詳看紙鳶,精緻的樣式讓她愛不釋手。金桃出門試放風箏的風向,沒在屋裡。
“有求於人自要討好些,侯爺還等著我在長姐面前美言兩句呢。”
沈初梨想,等蕭霆燁受到懲罰,沈清淺和裴祈年在一起消除黑化值後,她就脫離《鳳絕天下》小世界。
*
令沈初梨感到煩惱的夢魘症仍未解決。
收到紙鳶當晚,她夢見掛在拔步床稜的紙鳶變作活物,展開的巨大雙翼如裹春捲般將她牢牢裹住。
毛茸茸的腦袋在臉邊使勁蹭著,尖銳的喙啄在臉頰,癢癢的讓她忍不住失笑。‘它’還極鍾愛兩對梨渦,尋水似的乾渴的吸吮,鳥喙在唇瓣不捨地輕輕擦過。
伴著氤氳浮香,裴祈年身披皎潔月色,輕車熟路的來到梨花院。
小梨兒的閨房已大變模樣。
自己親手捏的泥人被放在花瓶旁,正臉衝牆,裴祈年捏著腦袋將其轉回來。
他想,一定是小梨兒不小心放反了。
銅鏡旁最深處的妝匣裡壓著他廢了十幾根木頭才雕成功的梨花簪,外觀樸素,小梨兒肯定不愛戴,可她還是悉心的放進妝匣中保存,足以見得喜愛。
最後便是那隻紙鳶,愛惜的掛在床頭,比他陪伴小梨兒的時間都久。
摸著紙鳶,裴祈年唇角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