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不像高中,學習也不是整天在一起。除了公共課之外,你選學這門課,他選學那門課,不在一個教室。
不過,同寢室的幾個人,還是天天見面。
我和邵子勳玩得多一點,不和陳N次方一起玩。
為什麼與子勳玩得多一點呢。就是實踐汪校長的教導——常識比知識重要。
反正這兒比高中輕鬆多了,你不逃課,按時上好每一場課,已經是個優秀學生了。那麼,我就只有三大愛好。讀書、打球、逛街。
和子勳玩,主要是長見識。他有錢,帶我逛街。讓我一個鄉下學生,見識了各種各樣新奇的事物,懂得了不少書面上學不到的知識。
再就是打球,結識了一些球友。
下面就說說上圖書館。那個時代沒有智能手機,要想擁有大量知識,圖書館是個最好的地方。
高爾基說,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圖書室上什麼書都有。這才讓我感到自己原來是多麼的無知。我帶了個筆記本,見什麼都抄。
跟一個發了財的鄉下土豪一樣,進了城裡的歌舞廳,看見美女就抱是一回事。不管美女洗去臉上的粉,離開暗淡的燈光,醜不可睹一樣,他照抱不誤。
除了哲學、文學、經濟學、歷史小說之外,我還看一些雜書。
比如:《中國奇方秘術絕技高招大全》(劉十通著)、《一學就會150個小魔術》(文若愚 編著),《中醫特效處方大全》(李淳編著)。
有一天,我正在讀那本《中醫奇效處方大全》,正在抄一個治腳癬的藥方,我感覺身後站著一個人。回頭一看卻不認識。
原來是一位男生,他對我微微一笑,問道:“你旁邊沒人吧。”
我才明白,他想坐我旁邊這個座位。點頭道:“沒人。”
他就坐下,問我:“你是哪個學院的?”
“經濟管理學院。”
“哪個專業?”
“管理科學系。”
他指著我手裡的那本中醫書,問道:“你喜歡讀這類醫學書?”
我不解地看著他,說道:“是偶爾看到這本書,想查個方子,結果發現上面全是藥方。所以想抄一些。”
那個同學伸出手來,說:“認識一下,我叫熊十辨。”
我當時沒有聽清楚是哪兩個字,便問:“熊……什麼?”
他把學生證掏給我看了一下,我說:“哦,這兩個字。”
我也把自己的學生證也給他看了一下。
他說:“哦,郝曉東。”
這樣,我們算認識了。原來他比我高一屆,讀的是統計分析學。
熊十辨說:“讀中醫書可以抄經方,但不能亂用啊。”
我說:“你懂?”
他笑了,說道:“一問寒熱二問汗,三問頭身四問便,五問飲食六胸腹,七聾八渴俱當辨,九問舊病十問因,再兼服藥參機變,婦女尤須問經帶,小兒當問麻痘斑。”
我聽完嚇了一跳,問道:“你懂中醫?”
他點點頭,笑道:“沒有行醫資格的中醫。”
我突然有了興趣,問道:“沒有行醫資格,就是你缺少一個行醫證,是吧?”
他點點頭。
我驚奇地望著他,看來大學裡真是藏龍臥虎,還能在經濟類管理學院遇上懂醫學的,便毫不猶豫地問道:“你家裡是行醫的?”
熊十辨笑笑,點頭道:“我爺爺算當地名醫。”
“哦,難怪。”
突然,我記起汪校長那句話——常識比知識重要,如果我能跟這位學長交個朋友,他告訴我一些醫學常識,一些基本原理,甚至幾個好方子,我不變得神秘起來?
一股與他交朋友的巨大渴求,從心底湧出,我說:“能不能跟你交個朋友?”
“行啊。”
我高興極了,接著說:“我們到外面去聊聊,好嗎?”
他說:“等一會吧,我正是要找你讀的這本書,你借給我翻一翻,我抄個方子。”
我說:“你抄。”
他翻到第114頁,抄下一個治牙痛的方子,把書退給我,說道:“我爺爺要我抄的。”
我說:“我去退書,你到學校外面草坪去,那裡有個亭子。我們一起聊聊。”
他邊抄方子邊點頭。
等他抄完方子,我退了書,走出圖書館,來到外面草坪的那座八角亭。
兩人坐下,交談起來。
我說:“你的名字與看病有關,就是你剛才背的那首一問寒熱二問便,概括起來是十辨,是嗎?”
他笑了:“你說對了。其實是十二辨。取個熊十二,就不是個正常名字了。所以叫熊十辨。”
我解釋道:“我也是偶爾看到這本書,因為我媽有腳癬。翻一翻還真有治腳癬的藥方,就喜歡看這本書,想不到裡面有好多方子,就每天來抄一些。”
熊十辨說:“治腳癬是當歸、丁香、紅花、桃仁、苦參各40克,青木香50克,陳醋1500毫升。把這6味藥研成細末,加入陳醋,浸泡七天,然後倒出來浸泡患足,每次20分鐘。
是這個方子嗎?”
我連忙打開筆記本,認真地看了一次,說:“你都能背下來了,厲害。”
熊十辨臉上沒有一點得色,而是說:
“外用藥,可以抄一下用用。但是內服藥,你就千萬不能抄著用。需要醫生看了病之後,對症下藥。病有輕重緩急,時間遠近,不看病,照單抓藥,那要醫生幹嘛。
買一套醫書,什麼《草本綱目》、《黃帝內經》、《溫病條辨》、《湯頭歌訣》看一看,不是人人都是醫生?那不行的,要辨證施治。”
聽了他這麼一番話,我說:“這個我知道,我抄下這個方子,寄給我媽,還是要她問問當地的醫生。”
他點了點頭。
我突然問道:“那你怎麼沒去讀醫學院呢?”
我說:“我是福建人。福建人看重頭孫。頭孫懂嗎?”
我點點頭:“懂,第一個孫子。”
他介紹道:“我伯父是長子,我爺爺帶他學醫。我爸爸急了,高中畢業就找了我媽,趕快生崽,偏偏生中了,我家扳回一局。
我哥哥是頭孫。趁我爺爺還在就學醫。所以,我家是哥哥從醫。
這跟打排球一樣,第二局,我家搶回了發球權。”
笑得我前仰後翻。
我把自己的經歷介紹了一番,說父母務農,家裡經濟又差。小病小痛都是找丹方。所以願意跟他學習一些醫學知識。不給別人治病,就是自家用用。
他認真地看著我,問道:“你們班上有個葉倩倩,是吧?”
這簡直是答非所問,我向他提出學醫,他卻問起葉倩倩來。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我生怕他跟葉倩倩在談戀愛。所以小心翼翼地回答:“對。”
他說:“你跟她完全相反。”
我更加糊塗了,我跟她相反?肯定相反,我跟她從上半身到下半身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哪些方向相反?”我問道。
他說:“你是一個忠誠的人,她太浮誇了。”
這時,我才放下心來。
熊十辨說:“你忠誠,也很老實。我是第一次聽到一個人介紹自己家裡很窮的。上海這個地方風氣不好,家裡窮得要命,也說很富有。
我們學校裡也受影響。很多人家裡窮,到了上海就說家裡富有,講究吃穿。所以你是一個忠誠的人。
我聽了,心裡一顫,原來還有這麼多規矩,不能說家裡窮,立頓臉紅了。
心想,幸虧老實,實是求是。不然連這個朋友也交不到。
熊十辨站起來說:
“我經常坐圖書館,你想學一些基本的醫學知識,我們可以交流。到圖書館也行,你到十棟309宿舍找我也行。我現在去找電話,把方子向我爺爺報告一遍。”
我說:“那好,我會經常來找你的。”
他走了,我站在亭子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風吹起我的白襯衫,獵獵成這個夏天的一道風景。一個十九的少年,一個愛學習的少年,終於找到一個很奇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