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之際,宋染將差點從樓梯上栽下來的老太太穩穩接住,慣性使她往後摔去,後腦勺重重磕在地上。
“小宋同志!”
鍾建文快步跑來,和跑下樓的護士一起,把老太太和宋染扶起來。
“唉喲,小姑娘你沒事吧?是不是磕著頭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宋染先是一愣,而後才看清老太太的面孔。
是顧老太太!
顧遠霆的奶奶。
看到對方擔憂的慈祥目光,宋染鼻子有些酸澀,上輩子要說誰對她最好,可以說非顧奶奶莫屬。
雖說宋家對外說她是鄉下來的保姆,但她和陳婉長得有幾分相像的臉,足以引起議論,她的身份不是什麼秘密,但由於吳小玲和宋家幾名堂兄弟的宣揚,她名聲狼藉,宋家願意收留她,都是宋家的恩慈。
顧奶奶是最心疼她的,別人不信她的話,認為她是狡辯,但顧奶奶全都信,還經常讓她去顧家玩,讓顧遠霆多照顧她。
可是這麼好的人,在她回到宋家的一年後就腦出血去世了,說是從前摔傷留下的後遺症。
她忽然想到,會不會就是這次在醫院摔傷的呢?
“老太太,您快坐下吧,您的腿還沒好全呢!”
護士拿過來輪椅,急忙叫顧老太太坐下。
宋染也反應過來,一邊扶著顧奶奶,一邊說:“老太太您先坐,我沒事,您剛才有沒有磕著哪兒?”
顧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溫柔說:“你這小姑娘,自己還穿著病號服,看,手都擦破皮了,走,趕緊先去處理一下,再讓醫生看看腦袋有沒有受傷。”
宋染不怎麼疼,只是覺得,如果真的避免了顧奶奶上輩子的提前離世,就算是磕破頭也值了。
這麼好的顧奶奶,一定要長命百歲。
事實證明,宋染還是皮糙肉厚的,後腦勺磕那一下,只是腫了個包,擦點藥揉一揉就好了,手上也只是擦破一點皮,連包紮都不用。
倒是顧老太太,因為年紀大了,被醫生帶去做詳細的檢查去了。
“小宋同志,見義勇為是美好品質,但你也得注意自身的安全,你左手食指還骨折著,剛才那樣撲過去,就不怕被折斷了嗎?”
鍾建文認真的同宋染說道。
他是來詢問找宋染昨天案件細節的。
沒想到一來就看到宋染救顧家老太太,當時的情況很危急,說實話,看到宋染接住顧老太太,他跟著鬆了一口氣,但是再看到宋染連同顧老太太一起重重摔在地上,磕到了後腦勺的時候,他竟然覺得有些心疼。
可能是宋染前十八年過得太悽慘了,遭受虐待,營養不良,這樣一個令人憐惜的人,卻願意奮不顧身捨己救人,並沒有因為曾經遭遇過不公,而怨天尤人,反而樂觀向上,令人敬佩的同時,那種憐惜的心思也越發深了。
看她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一張精緻的臉更加顯小,難以想象她身體裡是怎麼爆發出這麼大的力量和勇氣的。
宋染笑笑,說:“多謝鍾同志關心,但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只有我離樓梯最近,我要是不出手,老太太怕是要摔破腦袋的。請鍾同志放心,我下次一定多加註意。”
鍾建文被她的笑晃花了眼,耳朵上冒出紅意,磕磕巴巴把他來的原因說出來。
回到病房,宋染仔細同他說了昨天的細節,鍾建文記錄好,合上筆記本,但沒有立馬離開,而是無話找話,關心宋染幾句。
看得出來他沒有和女同志單獨相處的經歷,抓耳撓腮,坐立難安似的。
宋染禮貌回應,一直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一雙秋水般的黑瞳認真看著他。
不一會兒,鍾建文就耳朵通紅,在他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被宋染叫住。
“鍾同志,我想麻煩你一件事情,不知道……”
鍾建文立刻折回來:“不麻煩不麻煩,你說就行!”
“是這樣的,今天上午,我親生母親帶著宋明珠和宋楚蕭來見我了,只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太愉快,我本來很開心,很想叫她一聲媽媽,可我什麼都沒說,她就開口讓我以後讓著宋明珠,弟弟也是,他說他只有宋明珠一個姐姐……”
宋染說話間便紅了眼睛,淚水從眼眶內無聲的滾落下來,帶著楚楚可憐的破碎感。
鍾建文心都揪了起來,他立刻就想到了昨晚他媽說的話。
“陳婉那人你媽我還不瞭解嗎?最喜歡假清高,宋明珠可是她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人人誇讚她養了個出色的好女兒,現在讓她認一個鄉下來的親生女兒,她心裡怎麼可能樂意,建文我就這麼跟你說,你看著吧,以後那苦命的小丫頭遭罪的地方還多著呢!”
“陳婉是高知家庭出來的,她最看不上的都是你媽我這樣的農村婦女,你看她平時同我、你張姨周嬸她們這些人說過話嗎?親生女兒又怎麼樣,只有一層血緣,沒有養在膝下,哪有什麼感情!”
“還有宋楚蕭那小子,他多在意宋明珠這個姐姐啊,以前你多和宋明珠說了幾句話,他就找上門來警告你。你覺得那個小丫頭回宋家了,不會遭到排擠和羞辱嗎?”
當時他還覺得他媽說的太誇張,現在再看到宋染掉淚,才發現還真讓他媽說對了。
“我根本沒想過要和宋明珠爭搶什麼,可他們好像覺得我回來,就是要來拿走屬於宋明珠的一切,我真是好難過……所以我才會在一氣之下,讓宋明珠把她和顧家的婚約還給我……”
鍾建文一愣:“你是說,宋明珠和顧遠霆的婚約嗎?”
宋染點頭,淚水匯聚在白皙的下頜,隨著動作往下滴落。
“我養母之前說漏嘴,說當初是指腹為婚,認真算起來,和顧家履行婚約的人應該是我。不過,我說的都是氣話,我這麼年輕,還沒想過嫁人。”
聽到後面這句,鍾建文不知為何,竟隱隱鬆了口氣。
“我就是想麻煩你,幫我同宋明珠帶句話,告訴她,我說的都是氣話,我沒想真的和她搶婚約,不說出來,我可能會一直愧疚得睡不著覺。我也不想因為這點氣話,讓明天的歡迎會氣氛變僵。”
宋染眼淚朦朧看著鍾建文:“真是麻煩你了,鍾同志。”
“不、不麻煩,你好好休息,我回大院了就給你帶話。”
目送著鍾建文離開,宋染面無表情擦掉眼淚。
人真是複雜的動物。
她心想。
原來第一印象不同,會讓一個人對她的態度有這麼大的轉變。
上輩子,鍾建文也是冷眼羞辱她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