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殿内气氛沉凝,大皇子和席名都在地上跪着。
齐帝为了太尉杀公主的事与太后扯皮了两日,想着重阳节前将太尉放出来,让他在菊花宴露一下脸证明未失圣心,这事就揭过去了。
安南王世子要重阳节后进京,太后优待安南王世子给他添堵也是之后的事。
安抚完安南王,他要专心夺太后手中兵符。
齐帝满心朝堂国政,席名和大皇子的龋齷他懒得听个分明。
只是这两人一次又一次扯上太子,令人厌烦。
上次是大皇子攀扯太子,这次是席名来请罪说得罪了太子。
明着请罪,不还是攀扯?
四十多岁的经儒,天天同两个孩子告状,要不要脸!
令齐帝欣慰的是祚儿小小年纪就勤奋好学,万一被席名影响不乐意再去学堂,如何是好?
齐帝对席名印象不错,多亏了他的脸。
准确说是他身上的气质。
文人身上都有浸透诗书的雅气,再加上乘相貌,就更赏心悦目。
齐帝眸中闪过追忆之色,他阅人无数,能入他眼,赞之为君子的,只有一人。
可惜……
齐帝放下阅好的公文去拿新的,或许父子两人心有灵犀,波光粼粼的初阳洒在门槛,一道影子被拉的纤长。
撩袍抬脚,‘咚’的砸了齐帝心弦。
齐帝蓦然失神,情不自禁起身。
他的太子金缕靴、龙纹带,跨过门槛撩衣摆、振宽袖,恍如故人模样。
“父皇!”
亲昵的呼唤将他拉出回忆,齐帝偏眸看向跪着的大皇子,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失望放弃。
祁元祚捕捉到齐帝这一时异色,暂不探究。
齐帝快步相迎将他抱起,宠溺更浓
“怎么不做轿子?下次朕让肥公公带龙撵接你。”
“今日祚儿去了学堂,如何?学到什么了?”
席名知道太子受宠,却不知如此受宠,眼看着齐帝抱着太子坐上宝座。
旁人不敢多看的御案,太子随手整理出一个空旷地方。
“大哥也来,我给父皇和大哥带了好吃的。”
齐帝像才想起地下还跪着个儿子。
“承友起身吧。”
大皇子心里冷呵,这就是上辈子他们嫉妒太子的根源。
明明都是儿子,凭什么太子是储君,父皇将什么好的都给他,贡品是太子挑剩下,父皇再挑,然后才轮到别人。
九龙黄袍都恨不得穿父子样式。
别的儿子从小到大父皇一次没抱过,太子呢?他是在父皇怀里长大的!
一身文武艺,帝王亲授!
他们与太子一同向父皇行礼,太子站着他们跪着,父皇还要对太子说
“地上凉,父子之间行什么虚礼。”
于是妒火越发旺盛,焚烧了两代人,烧完了大齐国祚。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平下心来,无论重来多少次,看到父皇的偏心,还是会嫉妒。
哪怕太子和父皇反目成仇,父皇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太子。
老天爷,他为什么这么偏心?
大皇子沉默着起身,并不向前。
祁元祚看了他一会儿,从齐帝怀里下来,拉上大皇子回到齐帝身边,让人打开饭盒,两个duang duang的包子被端出来。
“父皇一个,大哥一个。”
大皇子浑身僵直,总觉得距离父皇太近了。
近到毛孔都能看到。
大皇子出神的望着齐帝,齐帝笑盈盈的望着太子。
于是他也去看太子。
“这是孤殿里的人做出的新鲜东西,父皇大哥快尝尝,好吃回头孤让人给大哥送方子,让贤妃娘娘也品尝品尝。”
席名跪的膝盖发麻,可齐帝没有理会的意思。
上方一派父慈子孝。
齐帝自然不会拒绝儿子的好心,大皇子看了席名两眼,想要提醒,被太子扯扯袖子,示意他先吃。
于是大皇子埋头苦干。
肥公公也笑着侍奉,压根没把席少傅放眼里。
这方完了,齐帝才轻咳两声
“祚儿,席少傅说他得罪你了。”
祁元祚诧异:“他哪里得罪了我?”
“孤只是看他不合眼缘,与少傅辩了两句,他并没有得罪我。”
“太子评臣不配为师……还道臣邋里邋遢……”
“若非臣得罪了太子殿下,又怎会……”
大皇子护崽子斥道:“是你先用手指了太子,以下犯上,说你不配为师难道不对吗?”
席名一脸惭愧:“臣特来请罪!”
他低着头一副随意发落无可辩解的委屈样,忒令人不舒服。
大皇子牙根痒痒。
他最烦的就是与文人耍嘴皮子,尤其是席名这种人。
明知道他有问题,就是抓不住把柄,还一不小心就被恶心一把。
“席少傅不需要请罪,你本来就无罪,只是眼缘这种事,只‘玄’一字,孤看不上你,就像孤觉得大哥冲动莽撞一样。”
“虽然大哥冲动莽撞,但孤喜爱大哥。”
“就像少傅邋遢还无礼,孤不喜欢少傅。”
“两者没有分别。”
“人无完人,孤没有否认少傅的才学,孤只不认可少傅的为人处世,这是孤与少傅的私事,也只是孤的个人观点,父皇要治理天下,本就劳累,少傅何必用这种小事白累了父皇。”
席名:“不知臣哪里不好才让太子不喜臣?”
祁元祚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银子,你还能让全天下人喜欢你不成?”
席名不甘放弃:“还请殿下明示。”
祁元祚成全他:“你的指甲,孤不喜欢。”
“常人留指甲要么五指皆留,要么留中指、拇指,后者是为了掐笔弹墨,而少傅只留了小拇指,其余四指光秃,孤只想到你留指甲的两个用途。”
“挖鼻孔,掏耳朵。”
还有一个用途,学堂争吵,他从席名手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腻香。
齐帝一听,看席名的眼神瞬间变了,什么欣赏、赞叹,全变成了怀疑和嫌弃。
再看席名过于长的小拇指指甲,简直不忍直视。
席名面红耳赤的狡辩:“此等粗鄙之事,臣未作过!”
祁元祚不信:“那你更邋遢了,你居然不挖鼻孔掏耳朵,你还能呼吸吗?你耳朵里得堵了吧?”
“臣……臣……”
席名臣了半天,也没臣出个所以然。
“没关系,大家都如此,只不过席少傅用的方法过于明显,孤理解。”
祁元祚一副孤原谅你的宽慰模样,齐帝哈哈大笑。
抱着太子一顿揉
“席爱卿,你私下的喜好,朕不管,不过太子说的不无道理,你手指君上,说是来请罪,请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闭门思过十日。”
“这少傅职位,朕会另找他人。”
席少傅脸色难看。
“臣遵旨。”
祁元祚眼眸一闪,在齐帝耳边说悄悄话。
齐帝微微挑眉。
走下宝座,亲自搀扶席名起身。
鼻子微微抽动,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滞,又恢复正常。
他拍了拍席名的肩膀
“回去吧,这事都是小事,不要伤了你我君臣之宜。”
席名脸色缓和:“臣不敢,臣遵陛下教诲。”
待席名慢慢退走,齐帝的脸色已经黑沉如墨了。
祁元祚跑到他身边:“父皇儿臣说的对不对,他手上的香味儿好重!”
齐帝摸摸他的头,不是重,是腻!一股带着隐晦暗示色彩的情香!
“你乖乖的去和你大哥吃早饭,朕中午陪你午睡。”
“你不喜欢他,日后朕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祁元祚痛快答应:“好!父皇再见!”
祁元祚拉着大皇子的手离开。
齐帝多疑,经过上次大皇子的告状,虽然他没有查出东西到底对席名有了不好印象。
此次在祁元祚引导下,齐帝对席名的怀疑再也压不住。
“让暗里的人动一动,他每日做了什么朕都要知道。”
肥公公:“是,陛下。”
祁元祚拉着大皇子一路去承祚殿。
大皇子甩开他的手,嘲讽道
“别装了,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祁元祚疑惑:“孤骗了大哥什么?”
“你刚才还说我又冲动又莽撞!”
“对啊,大哥一直在被席少傅牵着鼻子走。”
他语重心长道:“大哥,如果你陷入自辩的陷阱是赢不了嘴皮子的,对上一肚子歪理的,咱们要倒打一耙!”
“父皇说这叫做……叫做……”
祁元祚使劲儿想怎么编:“叫做王霸之气!”
大皇子立刻反驳:“放屁!那叫帝王之威!”
祁元祚附和:“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大皇子狐疑的看着他:“你转身,向前走。”
祁元祚睁着眼睛歪歪头。
大皇子扭头不看:“不许卖乖!快点儿!转过去!”
“好叭。”
他转身向前走。
没走几步,脑子里的系统高声提醒
“宿主!躲开!他要偷袭!”
大皇子猛地挥出一拳,却不见祁元祚身后胖公公和丝苗二人眼神倏地锋利。
这一拳在祁元祚耳边停下。
祁元祚至始至终没有停步没有躲闪,仿若不知。
大皇子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
太子还是太子。
太子又不是太子。
习武之人即便失去记忆,失去武功,身体也会保留对危险的惯性防备。
如果是上一世的太子,绝不可能对这一拳无动于衷。
“好了,转过身吧。”
祁元祚转身,扬起脸,笑的想个酒心汤圆,他张开手撒娇:
“抱抱,累,心口疼。”
大皇子顿生紧张,抱起他往承祚殿走,一声声询问消散在空中
“今日的药喝了吗?都养了好些天怎么还会疼呢?是不是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