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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关夜和施泰金强一前一后,走在古色古香,栏杆还有精美雕花的楼梯上。

施泰金强本来还想多和关夜说几句话,但见关夜面色凝重,也就闭了嘴。

在他大哥的地盘,施泰金强都没有在外面那么活泼了。看来施泰金龙确实是个很可怕的人。

都不说话,两个人的脚步在空旷寂静的楼梯上就显得突兀,也加重了紧张的氛围。

走到施泰金龙会客室门口,施泰金强轻轻敲了敲门

“大哥,美人蕉我接过来了。”

“进来。”

门里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但听上去有点尖细,像是指甲划在玻璃上的那种声音,听得关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努力克制住想打寒噤的欲望。

施泰金强推开门,探头探脑地进去,关夜闭了闭眼,以一种“舍身取义”的心态,也跟着进去了。

“坐吧。”

施泰金龙坐在房间正中间的办公桌后面,背对着门口,只能看见他的有一抹白色挑染的头顶。

他也没说让谁“坐吧”,关夜顿了顿,还是自己过去,在房间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了。

施泰金强跑过去绕到施泰金龙正面:

“哥,你干啥呢?美人蕉我带来了。”

“美人蕉?”

那尖利的声音带着反问,连带着关夜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椅子转动,施泰金龙那张在新闻和通缉令里出现过很多次的脸,第一次显露在关夜眼前。

细长的眼睛,长条鼻子,像一根橡皮泥搓成的,粘在他平淡的脸上。五官构成个直白的“一横一竖”,让他看着没什么人味儿。

“小姐,你是美人蕉?”

关夜抬了抬下巴,稳住有一点快的心跳,眼中适当地带上了一点疑惑:

“金龙少爷不认识我?”

“美人蕉长什么样,只有果康知道。不过果康早就躺在骨灰盒子里面了。所以——”

施泰金龙皮笑肉不笑,

“初次见面,小姐。”

关夜皱了皱眉:

“果康居然没给你们看过我的照片吗?那确实有些麻烦了……”

“麻烦?对小姐你来说,不应该是幸运吗?”

关夜忍住心头的微微一颤,反问:

“此话怎讲。”

“小姐何必装糊涂呢?”

施泰金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悠闲地踱步,

“既然没人知道美人蕉长什么样,那岂不是说,谁想说自己是美人蕉就可以说自己是美人蕉咯?这对小姐你的任务来说,不是大大的幸运吗?”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施泰金强有些着急,插嘴道:

“哥你干嘛呀!她就是美人蕉!我都确认过了!暗号也对,她还知道三峪口——除了美人蕉,谁会知道三峪口啊,还有锦省的事……”

“滚出去!”

施泰金龙突然暴吼了一声,吓得施泰金强和关夜都是虎躯一震。

施泰金强显然很明白施泰金龙生气的后果,他看了一眼关夜,眼里带着一点担忧,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拖沓,很快就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施泰金龙和关夜两个人。

施泰金龙仿佛刚才不是他突然发疯一样,仍然悠闲地踱来踱去。

那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有规律的“笃笃”声,好像也踩在关夜紧绷的心上。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多说多错的原则,关夜一直沉默着。

施泰金龙突然尖尖地笑了一声,像大内总管李莲英似的。

他说:

“小姐见笑了,我弟弟金强,没脑子,容易被骗,我管他的时候,难免凶一些。”

关夜冷冷道:

“施泰金龙少爷还是先谈正事吧。”

“好,谈正事。

“小姐,你是美人蕉吗?”

关夜带上了两分恼怒:

“金龙少爷,如果你一定要一直纠结这个无聊的问题,那我们以后也没必要合作了。我觉得——”

“嘘——”

施泰金龙把他那和尸体一样苍白的手指竖在嘴唇边上,夸张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急,别急……小姐,一急,就容易露馅哦。”

“我们和美人蕉当然要合作,而且是深度的合作!

“可是,如果小姐你不是美人蕉,你不会以为,就是合作泡汤那么简单吧?”

他恶劣地笑了笑,

“小姐,你知道我院子里那丛金色热带兰,为什么开得那么好吗?

不常养花,不常杀人的人,一般都不知道,人的血肉是最好的肥料……”

关夜心里一个激灵,突然有点想吐。但她忍住了,没有说话。

施泰金龙似乎觉得逗弄她很有意思,还在喋喋不休,

“不过,小姐你不管是不是美人蕉,倒确实是个美人,难怪我那个没脑子的弟弟这么容易被你糊弄了。”

“说到美人,小姐平时看电视剧么?我家小妹金吉,很喜欢看你们华国的电视剧。最近她就在追一部,叫什么,好像叫明什么云来着。”

关夜心里一跳,实在是不知道施泰金龙是真的随口提到,还是他意有所指。

不过,施泰金龙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不然,关夜会真以为他是穿越者。

他说:

“虽然小姐的身份,的确值得怀疑。不过,我可以给小姐一个证明身份的方法。”

他没有等关夜回应,就好像自己的体提议又让自己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样,快乐地走到办公桌前,按了一个红色的按钮,对着桌上的电话说:

“一周前从3号捞回来的那几条鱼,带过来。”

关夜知道这是他们的黑话,“鱼”就是指从边境偷渡过来,然后被他们控制的华国人。

关夜按捺住有些纷乱的心绪,几乎是乖巧地坐在原地等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远远地听到楼下大门口,又有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然后熄火的声音。

接着是几个人下了车,接受检查。

听脚步,有一个是带他们来的犯罪团伙内部人员,脚步声很正常。

剩下的几个,脚步虚浮,应该是被好好“伺候”过几顿了。

一连串的脚步接着又在刚才关夜上来的楼梯上响起,在施泰金龙的会客室里听着,有些嘈杂,甚至是震耳欲聋。

关夜不禁想着,施泰金龙这个院子,真像那种童话故事里的恶龙巢穴。

花是死人养的,然后楼梯就是恶龙的警示——只要有人来,不管来人多么刻意地放轻脚步,他的体态,状态,甚至心情,都会通过这个放大器,被施泰金龙的耳朵捕捉得百无一漏。

一行人来到门口,门外有个男人粗声粗气报告了一声,接着门被打开,几个状态很不乐观的人,像家禽一样被赶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白T恤,很瘦,不高,整个人佝偻着,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全都是血迹,额头上也有一大块血迹。

接着走进来的那个很高很壮,但脸上全是淤青,眼神凶恶——看来还没被彻底打服。

前两个人从门口进来就被穿黑衣服的大汉拖到屋子正中间站成一排。

第三个终于走进了屋子,排在队伍最外边。

看到他的那一刻,关夜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沈案。

他低着头,一条腿跛着,那条腿的裤腿上全是血,左边眼镜片似乎还裂开了。

沈案还没注意到关夜。他精神有些恍惚。

幸而此刻施泰金龙正以一种看自己作品的欣慰眼光,一一打量这几个人,所以没有注意到关夜突然紧绷的身体和异常急促的呼吸。

“这几个,都是你们华国人。”

施泰金龙转头又再看向关夜,笑了笑,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

这枪应该是特意定制的,纯金的枪身,枪托上似乎还有记号。

施泰金龙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话,一边像在进行某种高雅艺术一样,把子弹一颗一颗装进弹夹里。

“小姐,其实我很怀疑你是条子。你是吗?”

“条子”这个词,引起了沈案的注意。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坐在房间中间的女人——

沈案无神的双眼凝固了两秒钟,而后,突然瞪大了,干裂的嘴唇也剧烈地抖动起来,他甚至瞬间地失去理智,试图挣脱身后黑衣人的钳制。

但是他刚微微往前挣了挣,他身后的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动作,关夜就迅速走过去,狠狠的一耳光甩在他脸上,然后又是一脚,踢在他腿上。

虽然关夜已经刻意踢的是他那条没跛的腿,但也许他真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又或者在这里看到关夜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直接被一脚踢得瘫倒在地上。

关夜捏着他的下巴,冷冷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这是关夜第一次在沈案眼里看到那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他紧紧地咬着牙,木然地和她对视了两秒,接着他闭上眼,整张脸都无声地抽搐着,两滴眼泪就这么从他眼里滑了下来。

沈案……居然会哭。

关夜忍住内心巨大的波澜,狠狠地甩开沈案的脸,冷冷道:

“金龙少爷,这些鱼不听话,就得多打打,怎么到现在还有不安分的?”

施泰金龙慢悠悠地走过来。

“小姐,虽然你动手动得很干脆,不过,光是打他两下,可洗不脱你的嫌疑。何况——”

他绕到沈案和架着他的黑衣人身后,说:

“女人就是容易心软。”

说完他直接狠狠地一脚踹在沈案那条血淋淋的伤腿上。

沈案惨叫了一声,听出他喉咙很哑。几乎是瞬间,他就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密布。

施泰金龙一个眼色,那两个黑衣人放开了沈案,沈案失去支撑,马上就趴倒在地上,剧烈地喘着气,那条伤腿还在神经性地抽动。

关夜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痛得麻木了。

她失神了一秒钟,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对上一个近在咫尺的黑洞洞的枪口。

施泰金龙拿着枪,随意地指着关夜的眉心,手指就在扳机上摩挲着。

地上的沈案在休克的边缘,却还是注意到了这儿的情况。

他发疯一样地试图站起来,却只能又一次跌倒,还换来黑衣人当着他胸口的重重的一拳,当下就吐血,染红了一大块地面,浓烈的腥味蔓延到整个房间。

“把他再架起来。”

施泰金龙冷酷地吩咐,那两个黑衣人很快又把沈案架了起来。

关夜假装无意识地扭头扫了他一眼,和他那种心如死灰,又痛苦到极致的眼神交汇了刹那。

关夜垂着眼,掩饰下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藏住的悲痛。

“金龙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要是你亲手开枪打死了你们华国人,你还能当警察吗?要不要坐牢啊?”

施泰金龙恶作剧一般笑了笑,枪口缓缓从关夜眉间离开,在三个人身上点来点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在做“小公鸡点到谁就选谁”的选择游戏。

然而,枪口毫无意外地,停在沈案的头上。

施泰金龙把枪塞进关夜手里。

“开枪打死他,你就是美人蕉。”

“如果你不敢,或者不愿意开枪,那你就是条子。——我门口的花圃里面,也不是没埋过条子。”

关夜无声地吸了口气,拿着那把枪托上镌刻着施泰家族家徽和一条金龙的豪华手枪,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沈案面前。

她这个角度,刚好挡在沈案和施泰金龙中间,施泰金龙看不见沈案的脸。

沈案泛红的眼里闪动着最后一丝希望,还带着新鲜血迹的嘴唇,开始非常轻微地无声蠕动。

这个动作好像已经用尽了他残存不多的所有生气。

他说的是,开枪啊。

关夜低头看着手里决定两个人命运的枪——就在刚才,她亲眼看到施泰金龙上满子弹。

接着她长出了口气,突然灿烂地笑了:

“金龙少爷,如果我非要开枪打死他,才能证明我是美人蕉的话,那我没办法证明。”

听到这句话,沈案绝望地,无力地闭上了眼。

关夜转过头去,把那把枪放在施泰金龙的办公桌上,接着说:

“因为我不会用枪。”

整个会客室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好久,施泰金龙突然尖利地笑了:

“美人蕉啊美人蕉!这世界上有几个人会相信,纵横华国地下十几年的美人蕉,居然不会用枪呢?

“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过关了。

关夜感觉心终于放下来了一半。但还没有完全放下。

美人蕉不会用枪。这件事,警方不知道,华国地下的其他人不知道,缅国犯罪集团的人不知道,甚至就连果康和施泰金强都不知道。

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只有施泰金龙知道。

这是老奸巨猾的施泰金龙,为了这条十分重要的华国地下线,给自己留下的最终验证。

关夜闭了闭眼,想起刚才沈案绝望的眼神,还有他那句无声的,“开枪啊”,忍住想哭的情绪。

感谢前世警方挖得够深,感谢美人蕉这老登知道没希望之后,竹筒倒豆子倒得够干净。感谢自己的记忆力没掉链子。

施泰金龙正在兴头上:

“你不会用枪,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拿枪的手法就不对劲。有机会我亲自教你!”

关夜勉强地笑了笑:

“金龙少爷,我还是不学了。不然下次再被你怀疑,我岂不是要因为会用枪而被你冤死了?”

施泰金龙笑:

“得罪得罪!美人蕉小姐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毕竟咱们之后还有大合作呢!

“今晚在金花池,我设宴给小姐接风洗尘!”

施泰金龙摆了摆手,沈案和那两个人又被黑衣人押了下去。或者说,沈案其实是被拖下去的。

直到汽车的声音再次在楼下响起,关夜还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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