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一大家子
陈建国的家,还在巷子靠里的位置,
马文英,赵跃民,还有那个似乎叫小花的女孩儿,都各自回到自己家,陈建国又走了一段,才到了自己家的巷口。
不像城里的宿舍,很多都是筒子楼,资金紧张地少人多嘛,房子不够分,只能往高了建。
小县城不存在地皮不够的情况,反倒是资金更紧张,没那个条件都建楼房,所以大部分工厂的宿舍区基本上都建成一个样,
一排平房屋,隔成背靠背的一间间小房间,每间房大约二十平米,只在靠外面的地方开有门和窗户,里面三面除了墙还是墙,
因为左右两边和后面都是别人家的房子,你要是开个窗,那就开到别人家去了。
至于厨房,不讲究的直接就在家门口的窗户下摆张桌子当案板,煤炉放旁边,这就是厨房,
不过这种人太少,
但凡稍微讲究一点的呢,都会在自家屋子前面的空地上,搭一个小窝棚,
两排宿舍之间的空地,大约有十米出头的距离,本来是留着通风采光的,但拿一半出来给两边的人家搭个窝棚,也未尝不可,
无非是大路变小巷,路窄了些而已。
这种窝棚有好有差,全看材料,
条件不够的,只用木头搭架子,再用木板钉牢,外面再围一层油毡布,便是一间避雨不遮风的厨房,
好一点的,会从砖瓦厂去买便宜的碎砖,然后用自己做的土水泥砌墙,顶上用木头架梁,再钉木板,铺上石棉瓦,算是很不错的房子,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特别懒的人,都会在自家门前搭建一间这样的厨房,因为除了平时可以当厨房做饭,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比如要是家里来了客人,就能充当一下客房,
虽说这种房子只有两米多高,地方也不大,旁边就是厨灶煤球,但好歹也能遮风避雨嘛。
陈建国一家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最里面的一连三间,都是他家的。
准确一点说,这三间都可以算是他们家的,
挨着别人家的那间,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倒数第二间,才是陈建国父母住的地方,而最靠里,通风条件最好的那间,则是陈建国大爷爷的家。
他们一家都是红星厂的职工,分房时就凑到了一起,互相能有个照应。
陈建国刚走进自家门前的巷子,眼尖的奶奶就看见了,当即大声喊道,“乖孙孙放学了啊。”
一声吆喝,立刻惊动各家各户的人,
这位大妈摸一把脑袋,“哟,小国放学了啊。”
那位阿姨捏捏脸蛋,“上学有没有认字啊?”
还有不正经的叔叔踢他屁股,“在学校有没有被老师打手板心?”
陈建国刚开始还咧着嘴笑,到后来直接扎着脑袋往前冲,到了家门口才停下来,
哼哼,当我长大了,看我怎么欺负你们家孩子!
奶奶手上的活没停,笑着说道,“乖孙孙肚子饿了吧,先喝口水,饭很快就做好了啊。”
“哦,”
陈建国应了一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身子往后一躺,看着老人家忙碌。
不一会儿,巷子里又响起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陈厂长回来啦,”
“陈科长回来啦,”
“陈队长回来啦,”
“秀英,你家小国放学回来了呢。”
陈厂长就是大爷爷,陈科长就是爷爷,陈队长自然便是陈建国的老爸了,
至于那位秀英,便是陈建国的母亲,本名马秀英,也在棉纺厂上班。
跟两位爷爷打招呼的,也是差不多五六十岁年纪的人,跟老爸说话的,自然便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而和老妈讲话的,则是各家的妇女,倒是不分年纪,
三类人泾渭分明,老的不会招呼小的,哪怕职位比他高,小的见到老的,咳咳,必须得主动问好,至少也得点头致意,否则就会被人戳脊梁骨。
在这个家里,大爷和爷爷、老爸,三人都是厂里保卫科的,母亲则在车间工作,
区别在于,他爹是保安队长,他爷爷是保卫科长,大爷则是主管保卫工作的副厂长兼民兵连长,职权仅在书记和厂长之下,堪称厂里的三把手,
但是,以大爷打过抗战、解放两大战争的老兵的身份,别说书记和厂长,就算县领导和市领导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地供着,
如果不是他坚持认为自己只懂战斗不懂生产,不肯当主官,只怕连厂书记的位置都是他的,不过现在每天带着保卫科和民兵连拉练,对其他事不闻不问,倒也自得其乐。
爷爷呢,经历就比较简单一点,当年大爷提着菜刀去追赶大部队,他慢了一步没能赶上,只能留下来种着两亩薄田,照顾家里老人,后来娶妻生子,才有了陈建国的老爸陈速羽,
据说这个名字,是爷爷对当年比大爷爷慢了一步而耿耿于怀,特意提了一刀肉加一篮子鸡蛋,跑到县里请张先生起的名字,要的就是突出一个“快”字,
然后在十几年前,为了躲避战火,外公带着全家到乡下逃难,得了爷爷很大的帮助,于是两家就定了娃娃亲,约定等国家光复,孩子长大,就结为亲家,
后来自然顺理成章,便有了陈建国。
其间大爷退伍回来,县里安排他进了棉纺厂,又正好赶上棉纺厂招工,他便将亲弟弟和侄子侄媳都给安排进来,
不能说徇私,因为当时吧,厂子刚建好没多久,确实是条件差,除了厂房看上去还像个样子,其他地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就连机器设备,都是王大户家里处理的二手货,这样的厂子,谁愿意进?
大爷把自家人都招进去,那得叫大义灭亲,为公家做贡献。
本来爷爷当时还不乐意去,倒不是因为别的,两位老人在大爷回来之前就已经先后过世,不需要留下来尽孝,主要是家里除了祖田,后来又分了两亩好地,他还想着好好伺弄一番,给家里留个基业呢,
结果大爷说了,“当年你提着菜刀没赶上保家卫国,咋地,这回让你上建设战场,反倒怂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爷爷二话不说,拉着全家一起收拾行李家当,连夜到了县城,住进了还漏着风的厂区茅草房里,
又因为当时余毒未清,保卫科责任重大,而且最危险,一家老小便进了保卫科,
这一呆,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