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户部侍郎张明玉暴毙于京郊,尸体还是锦衣卫发现的。
又半个月后,祁州地龙翻身,长霞山惊现百万两白银,发现这事的是长霞山山匪,而令人意外的是,当夜,长霞山大当家江寰,便向朝廷禀告了此事,并带着数千弟兄向朝廷投诚。
陛下念其一片赤诚,并无劣迹,便将其收用,大当家江寰被被封为锦衣卫百户,而七千山匪则并入镇北军中。
实则元煦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牵制镇北军。
元煦正值用人之际,江寰主动送上门来,元煦又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瑶华宫。
元煦穿着中衣,正逗着宋茹养的那只玄凤鹦鹉。
宋茹上前,将外衣披到他肩上,她道:“陛下,该去上朝了。”
元煦道:“有一件事,朕纠结了好几日,不知如何是好。”
宋茹问:“何事?”
元煦放下逗鸟棒,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淡淡开口:“前段时日长霞山山匪向朝廷投诚一事,卿卿应当也听说了。”
宋茹摇了摇头,立马道:“既是朝政之事,陛下还是莫要再说了,臣妾谨记陛下之前说过的话,不敢去想政事。”
元煦听此,内心产生一瞬间的心虚,那时候他因为宋茹让他选秀纳妃一事,心中恼怒,便警告她后宫不得干政。
如今想来,他和宋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从未与他谈论过朝政之事,她那样懂事知进退,怎会干政?
不过是他将自己的怒意发泄在宋茹身上罢了。
元煦道:“算不得政事,我与你随便说说,你便随便听听,严格来说,这算是你们女人的事。”
宋茹挑了挑眉,问:“陛下愿意说,臣妾自然洗耳恭听。”
“长霞山山匪中,有数百人都是女子,这几日有大臣上奏,怕女子误事,便请奏将这些女子驱逐出镇北军,直言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女子上阵杀敌的先例,朕听着也觉得有理。”
宋茹:“……”狗皇帝,你敢驱逐试试。
呵,她一早就知道元煦看不起女人,他是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觉得女人生来便该依附男人。
“陛下打算怎么做呢?要将那些女子赶出军营吗?”
“朕本来是如此打算的,可镇北军里,不止那些后并入进去的山匪,便连老牌军士,都联名上奏,希望朕收回成命,朕便想着,实在不行,便让那群女人为镇北军烧火做饭去,也未尝不可。”
听到这话,宋茹立马怒了。
她手底下的那些女娘,可一点都不比男儿差!
该滚去烧火做饭的是他元煦吧!正好干些杂事还能洗涤洗涤他肮脏的心灵!
元煦继续道:“可没想到,朕都已经让步了,镇北军竟还不依不饶,上奏说要让那群女人手持刀枪一同上战场杀敌,他们就缺这几个女人么?朕都能去烧火做饭,那群女人怎的就做不得了?非要上战场去拖累人不可?”
宋茹拳头硬了。
狗东西。
她忍了又忍,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来,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陛下不若举办一场军中大比,末流者去做伙夫,如此便公平公正了。”
元煦讶异的望向宋茹,道:“卿卿莫不是觉得那些女儿家当真能打得过男人?诚然世上当真有这样彪悍的奇女子,可也不过是少数。”
宋茹望向元煦,道:“陛下又怎知她们不是那些少数?”
元煦叹了口气,说道:“朕去看过,都是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怕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那陛下看过他们比武吗?”
“那倒没有。”
“不若陛下再去看看。”
元煦讶异道:“怎的爱妃好似很了解她们?”
宋茹淡定道:“臣妾只是不服气。”
“嗯?”元煦挑眉望向她。
“陛下对女子的成见未免太深,这世上多得是女儿家不输男儿郎。”
元煦从小住在青楼楚馆,他娘便是名妓之一,他周边的女子皆是靠女色上位,身娇体弱。
后来进了宫,宫里的女子又多是卑躬屈膝。
他目之所及,便是连他名义上的母后在内,都是娇生惯养的,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一个动不动就受伤生病的宋茹。
宋茹记得,三年后元煦第一次遇见红缨时,便是在军中,元煦一眼就被红缨这样能文能武的奇女子吸引了。
宋茹不由得叹气,难道只有女主,才能让狗皇帝改掉对女人的偏见吗?
元煦嗤笑一声:“卿卿,上天既生出男女之分,便生来都有各自的职责,男人在外建功立业,女人生儿育女操持后宅,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倘若女人个个都如男人一般,那还要男人做什么?”
“陛下,您又怎知道不是该反过来,应该女人在外建功立业,而男人该成为贤内助操持后宅呢?女人便要为后宅奉献一生又是谁定的?老天爷么?陛下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可陛下,自古以来,也从未有人给过女人去建功立业的机会,女人打从一开始,便是奉献的一方,为了后宅奉献自己的青春理想以及一生。”
即便在现代,对女人的偏见也还未彻底消除。
宋茹知晓自己今日说的太多,恐会惹来元煦的不快与怀疑,可这番话,宋茹不是为自己说的,而是为镇北军的那群不服输的女儿家们。
元煦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宋茹看。
宋茹这番话实在太过倒反天罡了。
若是换成旁人,只怕要笑宋茹痴人说梦。
可元煦不是旁人,是宋茹的夫君,他想若是连他都笑话宋茹,宋茹恐就真的要伤心了。
同时元煦也在思考宋茹说的这番话。
“卿卿。”出乎意料的,元煦并未生气,他只是道:“你还是太天真,自古规则都是强者制定,你该知道,能流传至今便说明是合理的,女人是弱势的一方,而弱者,便只能服从强者定下规则。”
“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弱者,就像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陛下这般放下身段为臣妾洗衣服。”
末了,宋茹还不忘吹捧一句:“陛下,如今天下都是您的,规则制度,还不是您想怎么定就怎么定?”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只要那六百多名女人中,有一半的人没有沦落到末流,那朕便将她们留在镇北军内,给她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好啊,陛下,臣妾同你赌。”宋茹欣然应下。
宋茹的这些手下里,不能打的早就被安置了,如今愿意入镇北军的,皆是争强好胜、不甘雌伏之辈。
“若是爱妃输了……”元煦意味深长的开口。
宋茹笑着道:“那臣妾便随陛下处置,可若是陛下输了呢?”
“嗯,那朕也随爱妃处置吧。”
“如此便说定了。”
元煦穿好衣服,回过头,对宋茹说了句:“待早朝结束,朕接你去军营。”
“好。”宋茹温声应下。
离开瑶华宫,元煦眯了眯眸,方才他和宋茹说的那些话,皆是故意为之,纵使在朝夕相对的宋茹面前,他也会下意识有所保留。
只是宋茹的回答,太令人出乎意料了,不似一般女子该有的。
宋茹进宫前,元煦派人彻查过她,她不过是宋家的普通闺阁女子,还是个庶出的,前十七年,一直被宋家养在闺中,不像是能有如此眼界和认知的。
元煦道:“魏士忠,去查查长霞山山匪与宋茹可有关联。”
“是。”
……
下朝后,元煦和宋茹一同出宫。
以往宋茹出现在西山茶庄时都遮着脸,因此除了荣叔和江寰外,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即便她出现在那群人面前,他们也完全认不出她来。
抵达军营时。
下马车前,元煦道:“卿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知道若是我赢了,我会让你做什么吗?”
宋茹内心冷笑,无非是下半身那点事,她对这狗东西还不了解?
宋茹面上装作一副茫然的模样。
她问:“做什么?即便没有赌约,臣妾对陛下也是言听计从的。”
元煦大掌抚上她的小脸,她脸上最美的便属这双眼睛了,望向他时含情脉脉的模样,叫元煦喜欢的紧,当然,他更喜欢弄张她这张漂亮的小脸,看她臣服在他的身下。
元煦指尖蹭过她细嫩的面颊,凑过去,附在她耳边道:“之前你一直不肯,若是我赢了,下回便用这儿伺候我,要一点不剩的吃下去。”
元煦拇指蹭过她的唇角,眼底带着戏谑。
她就知道。
但宋茹丝毫不慌,元煦绝不可能赢,她手底下那些人有什么能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宋茹唇角勾起,反问道:“若是臣妾赢了,那陛下也用这儿伺候臣妾么?”
元煦发现,她自从心疾治愈后,胆子便大了许多。
不过这样的宋茹元煦倒是更喜欢了,知情识趣,也更有意思。
元煦扬了扬眉,问:“你在奖励朕?”
宋茹:“……”
TMD。
元煦牵着宋茹下马车。
此刻,军营里众将士皆好奇极了,凑在军营门口,想要一睹陛下和贵妃娘娘的真容。
当看到那身着暗金华服的年轻男人走出马车时,将士们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外界关于元煦传闻很多,但无一不是将他传成了凶神恶煞之辈,在众人想象中这样的人长相也该是阴郁凶狠的,可出乎意料,元煦长得俊美而又张扬。
站在日光下时,他衣服上的暗金龙纹仿佛缓缓向上攀爬,贵气而又骄矜。
京中多的是世家子弟,可没有人能像元煦这般,令人感到矛盾,若不认识他,只会将他当做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弟,且教养良好,哪里像传闻里凶煞嗜血的暴君?
而此刻,这位暴君正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女人下车。
在宋茹走下马车的一刹那,元煦一只手占有性十足的搭在她腰肢上。
军营里都是糙男人,而宋茹的出现就仿佛一道光,她太白了,穿的白,皮肤也白,五官秾艳,比春日里灼灼盛开的桃花还要美。
将士们连忙跪在地上,向元煦和宋茹行礼。
元煦开口:“都起来吧,今日朕来此的目的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
“是,陛下。”
“那就开始吧。”
镇北大将军尉迟野将元煦和宋茹请到二楼观战,这儿能将整个点将台都收入目中。
宋茹很快就在人群里瞧见了欢娘,以及其他几个眼熟的下属。
元煦颇为嫌弃道:“瞧见没?人群里最矮的那几个便是长霞山来的女娇娘。”
宋茹轻哼一声,道:“说到底还是陛下看不起女人。”
“非也,聪慧的女人朕还是很欣赏的,就如爱妃这般的,朕不喜欢那种胸大无脑,尤其还舞刀弄枪的女人。”
胡说八道,是谁三年后会对红缨一见钟情,一定要把人抢到宫里。
他分明最喜欢那种外表娇弱,实际活泼灵动,身手超群的女人了,反正不是她这种阴暗批。
红缨这样的小太阳和元煦在一起,那叫救赎。
她这样的和元煦在一起,咋,一起阴暗爬行么?
宋茹对元煦的话十分不屑一顾,也丝毫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