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5
坤宁宫的门槛比未央宫高两寸,我刚跪下,就听见头顶传来皇后的声音。
“听说御书房现在没了你,连墨都磨不出来了?”
我磕头的动作像极了考卷的标准答案。
“娘娘说笑了,那是皇上体恤下人,抬举奴婢罢了。”
“就像娘娘执掌凤印,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连扫地的宫女都念着您的好呢。”
皇后是老板娘没错,但老板娘最缺的从来不是规矩,是共情。
是情绪价值!
果然,皇后听完,脸上的冷厉少了些。
旁边掌事嬷嬷刚想呵斥“油嘴滑舌”,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皇后指尖摩挲着玉镯,“你可知本宫为什么叫你来?”
“奴婢猜,” 我故意顿了顿,“是为了皇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是一国之主,最不该在女人身上绊住脚。”
“可宫中最近都在谣传皇上待奴婢不一般,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理应为皇上负责,更要为后宫的体面负责。”
“所以这才传唤奴婢过来,看个究竟。”
皇后端茶的手停在半空,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
“你倒是会揣摩本宫的心思,那你又可知本宫最近为何事发愁?”
我眼珠一转,系统适时提供了皇后的背景信息。
镇国将军的嫡女,也是太后的亲侄女。
我膝盖没动,声音却低了三分。
“奴婢前天伺候皇上的时候,瞧见皇上手中拿的是西南战事的折子。”
“娘娘可是在挂念边关的镇国将军?”
皇后的眼圈红了,却将茶杯猛地拍在桌上。
“放肆!后宫不得干政,你是在说本宫妄图干预军务吗?”
身边的几位嬷嬷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心里却门儿清。
自古以来,皇帝多忌惮外戚专权。
连年的战争让军权牢牢掌握在镇国将军手中,这对皇权来说,更是一大威胁。
我叹了口气,深深一叩首。
“娘娘,奴婢接下来说的话,您只当解闷听一听。”
“如今西南战事吃紧,粮草不够,镇国将军把自家粮仓里的粮拨了一半给前线。”
“皇上看到奏折时,也数次被将军的义举感动红了眼。”
“可皇上也难。他是天子,既要靠将军守国门,又得防着旁人说他‘皇权没落’。”
“大将军也难,一面是连绵不休的战事,一面怕您在宫中难做。”
“而娘娘您,其实更难。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夫君江山,手心手背都是肉。”
皇后的指尖开始发抖,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凑近皇后几步。
“娘娘,其实皇上对您并非只有忌惮。”
“今年春猎,皇上用的是大将军送的长弓。”
“您生辰时,皇上赏的那对玉璧,刻的也是‘同气连枝’。”
“他是皇上,有些事情需要给他递个台阶。”
“听闻您的侄儿,将军府的嫡孙今年八岁,正是去国子监读书的好年纪。”
清廷时期,帝王对吴三桂存有戒心,因此通过政治婚姻,使吴三桂之子吴应熊以额驸的身份留居京师,实为朝廷人质。
把将军独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既是让皇上放心,又不失为一种体面。
皇后眸光闪了闪,眼底的愁容却是下去几分。
“你就不怕本宫把你这话捅给皇上?”
我笑的坦荡。
“娘娘,奴婢方才就说了,这些话,只是说给您解闷听的,算不得什么。”
小黑屋的门被打开,透进来一丝光亮。
皇后突然笑了。
“地上凉,起来吧。”
“往后每月十五,来坤宁宫给本宫磨墨吧。”
我刚站直身子,就见皇后又让嬷嬷取来个锦盒。
“这对玉簪送你,比贵妃赏你的金首饰衬人。”
我捏着沉甸甸的簪子,了然地笑了。
职场中卷到最后会发现,最难的不是做事,是懂人心。
06
刚踩着点进了御书房的门,就见皇上背对着我站在桌前。
他指尖敲着奏折,声音听不出情绪。
“坤宁宫的墨,比起御书房的来,如何?”
宫中各处都是皇上的眼线,怕是从我踏进坤宁宫的那一刻,皇上就已经知道了。
我规规矩矩福身:
“奴婢糙人一个,这些好东西对奴婢来说,都是不分上下的。”
皇上沉默半晌,突然笑出了声。
“皇后赏你的玉簪是去年北边进贡来的,你戴着倒也别致。”
我垂下眼,没再说话。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才是伺候大老板的精髓。
往后的日子倒也清净,只是我的工作从每日的端茶倒水,多了一项内容:整理奏折。
这日我刚把西南的军报码好,就见皇上皱着眉把奏折拍在桌上。
“西南的战事还没消停,南方又起了瘟疫,这是天要亡我大虞不成?”
我听着浑身一机灵。
我这人生巅峰的目标才刚开始,一千亿的现金奖励还没拿到手,怎么能说这丧气话呢?
总管太监跪在地上不敢吭声,我急忙福身。
“皇上,天灾人祸常有的事儿。您治国有方,大虞必定延续千年不休。”
皇上睨着眼看我,不说话。
我见状,深深一叩首。
“皇上,请您安排几位太医,随奴婢一起下江南。”
皇上捏着奏折的手顿住,烛火在他眼底投下片阴影。
“你可知江南如今是什么情况?搞不好的话,有去无回。”
我面色不改,抬起头。
“奴婢自然知道,可这灾区总要有人去。”
“皇上派太医去,是救人性命。而奴婢去,是为了稳住人心。”
“当下瘟疫横生,人心惶惶,若是百姓知道皇上连贴身的宫女都派来了,人心自然安稳。”
“如此一来,比多送十车药材管用。”
总管太监吓得脸都白了,扯我袖子时指尖直抖。
我却没动。
皇宫这考场,总有些题目看着难,其实是送分的。
皇上要的从来不是“谁能做事”,是“谁敢跟他共担事”。
果然,皇上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你一个宫女,倒比大臣们敢揽事。”
“好,朕即刻下令,封你为安平县主,另外再派二十位太医随你共同支援灾区!”
县主?
我这是莫名其妙混上编制了?
……
临行前,皇后托人送来个开过光的护身符。
“安平县主,皇后娘娘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您可得记着下月十五去坤宁宫给她磨墨。”
贵妃娘娘也亲自来了,她拿着一个香囊,里面是熟石灰和艾草。
“听说这玩意儿能消毒,你务必随身带着,不可摘下。”
车队出发的时候,小李子追着马车跑,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
“姐!这是我攒的干粮,你可得活着回来啊!”
我从车窗里扔给他个玉佩,向他许诺。
“等姐回来,一定给你讨个御膳房的差事!”
07
马车刚进江南地界,一股说不清的腥臭气从车帘缝里钻进来。
我带着口罩掀开帘子。
路边的柳树下,几个戴斗笠的官差正麻木地挖坑埋死尸。
车外的侍卫长适时开口:“县主,前面就是瘟疫最严重的城区了。”
我放下帘子,“嗯”了声。
“把马车停在镇口,咱们先去衙门。”
推开衙门的门的瞬间,我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说“瘟疫能折王朝气运”。
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有人烧得胡言乱语,有人捂着胸口咳嗽。
角落里的老嬷嬷正用破碗给孩子喂浑浊的水。
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连阳光照进来都像蒙了层灰。
知府李同舟一早就知道我来,收拾了间干净的屋子给我住下。
“安平县主,刚才您见到的那些病人还是病的轻的,那些重症的,都,都在义庄呢……”
义庄,存放死尸的地方。
他们那些人的性命,已经被放弃了。
我攥着系统提供的特效药和疫苗,心里仍觉得沉甸甸的。
“李知府,立刻安排人手将已经出现症状的患者集中起来。”
“那些家里有病人的百姓先隔离起来,切记!不要让他们乱跑。”
“至于剩下的没生病的,现在去东边的广场上集合。”
李同舟的动作很快,我将特效药使用方法教给太医之后,东边广场上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
“大家听我说,现在妇人们都来裁布,把布用艾草煮过,缝成像我这种能遮住口鼻的样子。”
“男人们一部分去劈柴烧热水,一部分去把有病人出现过的地方全都撒上熟石灰。”
人群中,不乏有人骂骂咧咧说“这小娘子胡折腾”。
可当太医们开始给病人喂特效药,真的有人退了烧时,百姓们的动静渐渐齐了。
短短十天,瘟疫已经得到有效控制。
我将系统整理的防疫手册印刷成册,分发给各州县。
又组织人员安排给百姓接种疫苗。
起初百姓们一听这疫苗是要提前给没生病的人用,纷纷摆手拒绝。
“县主,我们知道您神通广大,可没病乱吃药,是要害死人的。”
最后还是李同舟身先士卒,百姓们见他平安无事,才点头同意。
又过半月,官府的报喜文书送进御书房时,我正在给最后一批痊愈的村民发口罩。
他们突然“咚”地跪倒了一片,为首的老婆婆捧着个布包。
“县主娘娘,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您可得收下!”
“要不是您,我们这些人的命早就没了!”
我把布包推回去。
“大娘,您要真想感谢的话,就谢皇上。”
“是皇上送来药材,也是皇上派太医来,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你们好好种地,秋天多收些粮食,就是给皇上最好的谢礼。”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皇上圣明”,接着百姓就跟着喊开了。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卫长捧着新到的圣旨跑过来。
“县主!皇上封您为‘安平郡主’,还说要亲自去城门口接您回京!”
系统从出现到现在,第一次发出任务进程的提醒。
“恭喜宿主,民间声望值拉满!距离走上‘人生巅峰’只剩最后一步!”
我看着远处的稻田,长出了新苗。
08
回京那天,盛况堪比过年。
马车刚到城门,我就见小李子穿着新做的太监服,挤在人群里挥着手。
“姐,皇上给我调到御膳房了,以后你想吃啥,尽管和我说。”
他身后跟着总管太监,手里捧着件簇新的锦袍。
那是皇上特意让人赶制的“安平郡主”的朝服。
我下了马车,走进城门。
皇上、皇后、贵妃,甚至掌事姑姑和刘公公都来了。
贵妃:“本宫连夜做的香囊,就是比什么开了光的护身符管用。”
皇后:“这个月的十五已经过去了,下个月记得给本宫补上。”
皇上打量着我,最后只爽朗一笑。
“宋蔚宁,你又一次给了朕一个惊喜。”
队伍浩浩荡荡地回了宫,又参加了皇上给我准备的庆功宴。
傍晚时分,我随皇上一起回了御书房。
皇上把一份奏折推过来。
“江南递上来的奏折里说,百姓把你画成菩萨供在祠堂里。”
“你现在的名气,简直比朕还大。”
“那是百姓胡闹,说到底还是皇上您决策……”
我拍马屁的话还没说完,皇上就抬手打断了我。
“行了,这件事本就是你的功劳。”
“你可知现在连户部尚书都来问朕,安平郡主觉得漕运改革该从哪下手?”
卷到现在,我把自己卷成了人心所向。
我刚要继续谦虚,系统突然叮咚响。
“恭喜宿主,达成‘人生巅峰’成就!是否立即返回现代,领取一千亿奖金?”
面板上的“一千亿”闪着光。
可我看着面前桌上堆着的“灾区重建政策”,又想起江南田地里里冒芽的新苗,
“是”一字,突然就卡在了嗓子眼。
我垂下眼,用心声和系统沟通。
“系统,现代和古代的时间线是一致的吗?”
“宿主请放心,现代的时间线对您来讲是静止的。”
“也就是说无论您想什么时间回去,回去后的时间线都是从您穿越来的那刻开始。”
我松了口气。
原来我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我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先不回了,先在这儿待个二十年吧!”
“我的卷王生涯,怎么能只结束在一个郡主呢?”
系统沉默片刻,弹出新面板。
“检测到宿主意愿,开启‘二十年辅佐模式’。”
皇上见我发愣,敲了敲奏折。
“想什么呢?户部那事,你觉得该怎么弄?”
我接过奏折笑了。
“皇上,漕运的关键不在船,在人……”
从那天开始,我成了大虞朝第一个可以上朝的女官。
我用系统给的图纸改良织布机,让江南的丝绸能卖出十倍价。
画新式水车的图纸,让西北的旱地长出庄稼。
甚至开创了女学,让女娃娃也能有学上。
穿越到大虞的第五年,西南边境的战乱终于平息,镇国大将军班师回朝。
皇上正式封我为“国师”,权利层面我真的实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李子已经成了御膳房总管,每次见我都要和我夸:
“姐,你弄的那个温室大棚,让大家冬天都能吃上新鲜菜,你真是太厉害了。”
皇后的侄儿在国子监考了第一,给我送了支他亲手刻的木簪。
我偷偷和他说,比当年你姑姑赏我的玉簪还要好看。
二十年的时间如流水淙淙。
大虞朝国泰民安,人口增长三成,粮食储备够吃五年。
我召唤出系统,说:“可以走了。”
系统弹出面板:“是否确认返回?”
我最后看了眼御书房。
皇上已经两鬓斑白,正和皇后、贵妃在玩我教的斗地主。
小李子端着点心进来,脚步还是当年追马车的轻快。
我笑笑:“走吧。”
再次睁眼时,我正趴在公司的办公桌上,嘴角还沾着一丝水渍。
系统的声音在脑子里最后响起:
“一千亿已到账,宿主,祝您躺平愉快。”
后来我辞了职,在山河四省捐了一百所学校。
剩下的,我就到处旅旅游,拍拍照,过安心躺平的日子。
毕竟卷过山河,也护过人间,剩下的时光,该好好对自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