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说说笑笑,后一秒便少了两个人。
唐瑞林在唐瑞芳离开后,叹息着拍了拍陶金辉的肩膀,也跟着离去。
李慕云甚至没有来得及道别,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不对?”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这个原因,毕竟是在她说完话后唐瑞芳才要走,之前聊得很愉快。
但,她是为了缓和婆媳关系呀。
陶金辉的不平等举动极容易让唐瑞芳误解,她是在表达对婆婆的亲近和感谢,还特意强调他们的母子情,难道不对?
李慕云好茫然。
陶金辉的视线从门口收回,又落在还飘着热气的没有人喝过的牛奶杯子上,想起来小时候他那一杯杯让出去的牛奶。
但李慕云一句话,却让他收回思考。
“跟你没关系,不对,也有关系,”陶金辉坐下凑到李慕云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说,“你让我们都想起来很多事,不愿意想的事情。”
李慕云不理解陶金辉婉转的语气,但她明白大概还真的和她有点关系,尤其陶金辉说“不愿意”,那不愿意的事情被她提起,是她错了。
“啊?”她急忙转头用脑袋撞了撞陶金辉,“怎么办,妈妈不会误会我是挑拨离间吧?那以后不会讨厌我吧?”
“完了完了,你的嫂嫂们那么聪明,她肯定更喜欢聪明人,我本来就不讨喜还戳痛她的心。”
这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早知道她就不开口说话了。
等等——
李慕云想想逻辑觉得不对,迅速扒开陶金辉在她肩膀上的手:“都怪你,你干嘛提醒我牛奶烫嘴,还有你应该把我的牛奶杯和妈妈的一样放在桌子上。”
要不是陶金辉非要搞特殊,她用得着担心?
陶金辉被甩开手,却笑得更大声了,甚至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你认为我妈吃醋了?”
“我妈?吃醋?想什么呢你,太好笑了。”
他一边说一边笑,让李慕云更是想不通。
不是吃醋?
“我猜错了?”不对啊,她看人的本事很准,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同学们只当她冷漠,却多智,概因她能轻易看出别人的想法。
不不不,她不会错,还是怪陶金辉。
李慕云又伸手拍向陶金辉:“你肯定是骗我,你每次都能猜到我想法,你是笑话我。”
陶金辉:……
他终于拽住李慕云手:“别打了,这次我真没猜出来,主要是我家里的情况和经历比较复杂。”
李慕云将信将疑。
陶金辉拽过李慕云的手,强行将牛奶杯塞进李慕云的手里:“你喝着,听我说。”
不管如何身体最要紧,李慕云好他才能好。
李慕云抱着牛奶杯,犹豫反问:“可以说吗?我知道好吗?”
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事关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的尊严,她对人有距离,不打算坦承自己的秘密,因此对陶金辉的秘密并不是非常好奇。
陶金辉看着她闪亮的眼睛,真诚得让人心软。
“你太拘谨了,我们是夫妻,你应该知道我和家里的事情,不然以后你会误会。”他强调道,“你可以知道。”
傻媳妇儿还是要自己教,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来。
这是独属于他的媳妇。
陶金辉的眼神炙热又充满热情,李慕云看得害怕,她印象中和昨天进门前很像,然后……她马上晃晃脑袋,又赶快点头:“你说你说。”
随即她坐直,乖乖听陶金辉说。
陶金辉好笑地看着李慕云,随即开始“讲故事”。
“其实故事前情充满历史感,我是我父亲的老来子,我父亲很早就参加革命,他和我母亲是二婚,我还有两个亲哥哥,和很多干哥哥。”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战友情极其深厚,活着的人就自动承担起故人的责任,这其中就包括陶金辉的父亲。
“二、二婚?”李慕云同为女性,有些不太理解婆婆的想法,当后妈太难了,于是下意识问,“为什么?”
唐瑞芳一眼看上去就是很有学识的女性,她不理解唐瑞芳当后妈的勇气。
陶金辉仿佛知道她的未尽之言,解释道:“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被威胁,她非常恨鬼子,在大学毕业后毅然去了红区。”
李慕云坐得耿直了,果然她看人没错,她婆婆读过大学!
陶金辉想笑却笑不出来,继续道:“我父亲虽然年纪大,但为人正派,他有很强的人格魅力,却单身了很多年,我母亲觉得他是英雄。”
年轻又热血的小姑娘,总是更崇拜英雄,尤其女追男更是轻而易举,两人最终走向婚姻殿堂。
李慕云肃然起敬。
陶金辉说话的语气无奈又沉重:“我母亲属于难得的文化人,就被安排担任了当时的小学校长。说是小学,其实从几个月到十二三的都有,有的是父母在红区工作,有的是孤儿。”
“我妈妈心软,将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孩子,还特意让我父亲从老家接过去我的两个哥哥。”
唐瑞芳享受过家庭幸福的生活,见到可怜的孩子,共情能力更强,她极其心疼那些孩子。
“你知道吗,她被所有孩子叫唐妈妈,有亲生妈妈的也叫她唐妈妈。”陶金辉笑得苦涩,突然话音一转,“我的到来,对她来说算是意外。”
他耸耸肩,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道:“但我生命力顽强,即使喝不到母乳,分不到奶粉,靠米汤也长大了。”
李慕云听懂了,唐瑞芳心里有她所有的“孩子”,陶金辉的母爱被无限分割。
她迟疑地问道:“那、那父亲呢?”
陶金辉苦笑一声:“我父亲工作大于天,我父母双全,他更是省去了像对我哥哥的愧疚,他对我只有偶尔闲下来时的说教。”
李慕云呆住,她不能说公公婆婆不好,他们都做了正确的事,只是对于陶金辉来说,他没有得到应有的父爱母爱。
缺失的亲情让他独立和……冷漠。
倏地,陶金辉鼻子酸酸的。
同时李慕云轻轻道:“你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