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凉州城敲山震虎
出了陵州城,木小年的随身仆从外加陵王木战差遣随行的精锐铁骑共计八百余人,声势浩大,趾高气昂,途经之处都是一道豪气入云的靓丽风景线。
凉州城在陵州城以南,过了凉州城最南边的地境,便是北陵与江南的临界线了,作为西北境中的重镇之一,凉州城内南北客商络绎不绝,物阜民丰,自然而然也便衍生了许多供人消遣的娱乐场所。
更有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曾诗兴大发,写下了一句“乱花渐欲迷人眼,身在凉州不羡仙”被世人传诵。
在这里,除了是商人易货生财的宝地,更是风流才子乐不思蜀的天堂。
猎尽天下奇事的木小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凉州城的乐处,行至距离凉州城还有十五里地时,便让随行的八百精锐铁骑原地待命,声称自己受了陵王的嘱托,进凉州城有要事要办,人多碍眼不便行事,还让老胡举起陵王木战给他的那柄大漆木龙剑给众将士看。
战马上的骑兵皆是彼此间四目相对,不知所措,领兵同行的仲白羽和晋天开拿世子没办法,两人一番商议,决定留下晋天开在城外带兵,而仲白羽则随世子一行人等进城。
世子木小年见不好再做推脱,便也应了他们的决定,但也提前与仲白羽立了君子之约,进城后仲白羽只负责护卫,其余事情不得随意插嘴。
即便是少去了八百铁骑的随行,木小年此行的两辆马车进了凉州城中,那通身黑楠木的车身,雕梁画栋的周遭纹饰,镶金嵌玉的轿顶,外加那锦绸装裹的挂帘,仍是难以遮掩木小年身份的贵气。
所到之处,过往行人皆是纷纷驻足观赏,私声窃语,都在议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又来此处续风流债来了。
太阳渐落西山,天色将晚,倦鸟归林。
木小年掀起窗户上的丝绸帘布,对着在马车一侧骑马随行的仲白羽说道:“仲将军,本世子看天色已晚,不忍打扰凉州城府尹休息,今日便先找处客栈歇息下吧,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骑在一匹雪白色千里马上的仲白羽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但想起入城前的约定,也便不再多话,对着世子点了点头,双腿发力夹了下马肚,绕到马车前方,寻合适住处去了。
众人有了落脚下榻的地方,个个都是躺在床上捏肩捶腿,这几日来的车马颠簸,确是有些劳累,上了年纪的老胡,前一秒刚刚躺下,后一秒便呼声连天,木小年站在一旁瞧着嗜睡的老胡,暗自叹了一口气,实在不忍惊扰他的美梦。
简单一番休整过后,木小年请大伙去了凉州城最有名的酒楼胡吃海喝了一顿,饭毕,木小年略有醉意的揽着老胡的肩膀,摇头晃脑地对大家说道:“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今晚在凉州城可以好生休息一番,明日一早咱们再出发,今晚所有的开销,都记在本少爷的账上!”
有了世子这番承诺,一行人无不欢声雀语,商量片刻便结伴上了凉州城的街道中游玩观赏,雅间内便只剩下了木小年、老胡和仲白羽。
木小年见仲白羽不走,一脸醉意,眯起眼睛含糊道:“白羽,你也去,这几日顶数你和天开最辛苦,来凉州一趟挑些紧俏货,全都挂在我的账上!”
仲白羽眼神中没有丝毫惊喜之情,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不去,白羽只在世子身边。”
被木小年一把揽在胳膊中的老胡尴尬的笑了两声,眼珠子转来转去,道:“世子喝多了,白羽将军切莫担忧,你尽管去,我来照顾世子便可!”
仲白羽的脸色仍是没有丝毫波澜,平淡如水,回道:“无妨,我跟在世子身后便是。”
木小年眯着的眼睛悄悄溜出一道缝来,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仲白羽,而后趴在老胡肩头,私声耳语,道:“老胡,你说仲白羽喜不喜欢女人。”
他说这话时已经把声音压低了许多,但坐在世子对面的仲白羽还是耸了耸耳朵,将他的话悉数收入耳中。
仲白羽眼神中掠过一丝迟疑,随即又道:“世子便去你要去的地方,权当白羽不在即可。”
木小年暗自疑惑,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动静他都能听见?想罢拍了一下眼前的餐桌,道:“真是没劲,不过也罢,老胡咱们去那醉温柔去!”
老胡听了醉温柔三字,两眼光亮的很,急忙起身将世子搀起,嘴中还不住地说道:“就去就去,少爷莫急!”
醉温柔是凉州城中温柔乡里的行业翘楚,幕后的主子据说是沾了点皇亲国戚,叔父家的丈人的远方表亲家的拜把子兄弟的邻居家的女儿被选进了宫中给庆帝当了个品阶最低的妃子,可就是凭借着这点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夹带关系,硬是被他给吹到了天上去,不少想从他这半吊子关系中讨个方便的主儿,全都跑来照顾醉温柔的生意,时间久了,醉温柔还真做出了点名堂,就连那老板都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嫡系的皇亲国戚。
现如今醉温柔的规模上下已有三层,大小雅房不下百间,待客的女子个个花枝招展,香气逼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总之一句话,只要票子到了位,什么样的画面都能让你体会。
饭桌上原本已是半醉半醒的世子木小年,行至醉温柔大门楼时,却突然清醒过来。
老胡见了生龙活虎的木小年,嗔笑道:“少爷,这醉温柔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就别在外边耽搁着了!”说罢,扶着木小年就要往那醉温柔里去。
木小年一把拉住老胡的胳膊,把那扯开大步子就要往里窜的老胡硬生生拽了回来,不怀好意地笑道:“老胡,你都一把年纪了,这种地方你还是少去的好,本少爷一人进去,替你领略一番滋味,回来讲与你听岂不是更好?”
老胡听罢,对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世子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的样子,世子木小年倒是全然不往心里去,拍了拍老胡的肩膀,对着他和仲白羽笑道:“劳烦二位要在这里久等一番了”。
进了醉温柔,迎着面便扑来一股子胭脂气混合着酒香,木小年慢慢合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极其享受。
负责接客的老鸨见来了新客,一身华丽装扮,也不敢怠慢,急忙跑上前来接待,一脸谄媚的样子让人作呕,笑道:“这位公子爷瞧着面生呀,新来的吧?您这眼光可真是不错,到了这凉州城不来这醉温柔走上一遭,那可就是白来一趟!喜欢什么样的姐姐给你安排,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会些杂耍功夫的,咱这里都有!”
说罢还不忘甩了一手她手中的香娟,摆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木小年也不含糊,掏出一张百两银票便往那老鸨的温柔乡里塞,满脸放荡的表情让人瞧着就是那红尘中的常客,老鸨子见他出手阔绰,脸上笑出了褶子,急忙追捧,道:“哎哟~公子爷,您这么大方的手笔,让姐姐我都想亲自伺候你一番了,不然咱俩去试试,姐姐啥都会,一保准儿让你明天腿酥软酥软的还不想走!”
木小年嘴角轻轻一咧,伸出右手搭在老鸨的腰上,手指顺着腰间慢慢摸了下去,而后猛地攥了一把老鸨的肥臀,笑道:“听说这醉温柔来了位新花魁,本公子想要开开眼!”
那老鸨听了这话,已然明白木小年来此一行的目的,也不过多纠缠,嬉笑道:“公子爷还真是挑着呢,不过你算是来对了,我们这儿确实来了位新花魁,俊俏的很哟,只不过嘛,这票子也多…”边说着,老鸨笑嘻嘻地对木小年捻了捻手指。
木小年轻笑一声,道:“这自然不会差你,给小爷安排上!”
老鸨大笑一声,笑出鹅叫,叫木小年稍候片刻,便喊了伙计将他领上三楼的雅间去,上楼的楼梯走到一半,有一处踏台,踏台上又分出两道侧梯,往楼上的两侧房间延伸去了,中间放了一张紫檀木的方案,上边摆了一尊豆青加牡丹花卉纹饰的双耳罐做装饰,寓意花开富贵。
拐至侧梯上时,正碰上醉温柔的一个伙计端了一盘刚从雅间中收拾出来的差距,木小年不经意的耸了耸肩,胳膊正碰在那伙计手中的托盘上,托盘受了外力一斜,一只雕花陶瓷杯顺势滑了出去,“当啷”一声,摔碎在地。
端盘的伙计急忙站住脚,回身一把薅住木小年的衣袖,嚷道:“不长眼那!打碎了杯子不吭一声就想走?”
前边给木小年带路的伙计听到喊声,也停下步子看去,木小年呵呵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一支雕花茶杯而已,多少,我赔你便是。”
端盘的伙计上下打量了一眼木小年,瞧着眼生,以为这是个不经事的主儿,狮子大开口道:“一支茶杯五十两?”
木小年听了这个价钱,眼睛瞪得滚圆,伸出五根手指对着那伙计比划了一番,惊异道:“一个破茶杯子你敢问我要五十两?”
醉温柔的伙计仗着醉温柔东家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皇家关系,硬气惯了,也不慌张,嗔怒道:“就是五十两!”
区区五十两银票,对陵王的世子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世子木小年看人杂耍时都赏过千两银票,只要他觉得值的东西,出手从来不会抠门。
但他也不是个冤大头,觉得不值得东西他更是一毛不拔。
眼见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吵越大,去给木小年安排姑娘的老鸨闻着声赶来询问情况,木小年本以为这老鸨子来了能说上几句公道话,却没想到老鸨笑里藏刀,见之前木小年的大方出手,以为他就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讥笑道:“公子爷呀,咱这位端盘的小兄弟刚来没多久,不知道价格,张嘴乱说的,这支雕花茶杯那,可不是五十两,那明明是五百两啊!”
木小年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此刻他站在侧梯上,楼上楼下都围了醉温柔的伙计,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他也不会武,鸡贼的世子态度马上来了个大翻转,嬉笑道:“还是姐姐会说话,我看这支茶杯,它就值五百两!”
老鸨子没想到木小年应得这么爽快,钱拿在手里攥的紧,心也跟着紧,但木小年却像没事人一样,笑道:“今日摔了支茶杯,身上沾了晦气,见这醉温柔的花魁也不礼貌,待我回去洗净污秽,明日再来!”
木小年要往楼下走,但醉温柔的伙计却没腾地,便开口问道老鸨,说这茶杯钱也赔了,还要留下他陪客不成,老鸨听了那话,急忙笑着让伙计给木小年让出一条道来,木小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出了醉温柔。
他前脚刚出门,老鸨后脚便让伙计去查他的底细,以往碰到这种事,那挨宰的怨种都得讨价还价一番才能解决,可今天这钱拿的太痛快,老鸨觉得心悸。
仲白羽和老胡见木小年出了醉温柔,急忙上前相迎,老胡一脸坏笑,道:“少爷这也忒快了点!”
木小年翻了个白眼,没搭腔,对着一旁的仲白羽轻声说道:“叫城外的铁骑来,把这醉温柔上上下下全给我砸了。”
他说这话时,表情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澜,像是早有预谋,倒是把仲白羽说的一愣,但木小年的话对他来说同样也是军令,仲白羽不敢懈怠,健步如飞地去了城外。
老胡见仲白羽走远后,憨笑道:“少爷长大喽,也懂得给陵王分忧喽。”
木小年转头看向老胡,心中一惊,似乎对于这个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老仆有些没看明白,皱着眉头,道:“老胡啊老胡,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老胡又是咧嘴一笑,有些娇羞的摇了摇头,便不再答话。
凉州城是风流才子的天堂,这事传到陵州城并不算什么离谱的事情,但醉温柔的名声传到了陵州城,引了诸多陵州城中大小官员、富家名流偷偷慕名而来,再加上这醉温柔的掌柜传出来的他那点皇帝亲戚的关系,让许多到了这里寻欢作乐的官绅俨然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结党营私的小团体。
特别是凉州城在一个如此敏感的位置。
南北客商往来频繁,鱼龙混杂,不乏有朝中各种势力的细作在此别有用心,凭空捏造出了诸多都陵王木战不够友好的言论,而陵王木战虽然行事霸道,但一个堂堂西北境的王与一个商人去计较一些有的没的,有失体面,再者这凉州城是北陵重镇,这些灰色产业的存在,给北陵也带来了诸多的经济便利,贸然打压这行业翘楚醉温柔,反而会影响商人兴趣。
凉州城外的八百精锐铁骑得了世子指示,马踏凉州,进了城门直奔醉温柔,将整条街道围的水泄不通,醉温柔里的伙计打手瞧了这些正规军,个个都吓傻了眼,世子木小年只站是站在门外,冷冷道了一句:“辛苦两位将军,打砸之时切莫伤人。”
百余名铁骑将士得了号令,二话不说,跳下马背便进门开砸。
许多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怨男怨女,裹着个铺盖都慌慌张张的从中跑了出来,这一下醉温柔的东家坐不住了,急忙差人联系了凉州府尹,声称有人寻衅滋事,可府尹差人带着官兵来了,看到铁骑营的黑字大旗,只是站在远处摇了摇头,便不敢再向前一步。
一座极其富丽的酒楼,在众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便成了一座徒有其表的木头架子,有欢喜有人愁。
木小年这一砸,既砸出了北陵世子纨绔不堪的肆意妄为,也砸出了陵王木战的霸权地位,似乎是在告诉世人,这里是西北境,是北陵的地方,陵王的世子生了气没人可以拦得住,北陵的地界内,陵王木战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瞧着醉温柔一片狼藉的模样,木小年轻轻拍了拍手,转头对着老胡灿然一笑,道:“老胡,你觉得我这五百两银子买它醉温柔的一个杯子值不值?”
老胡悄悄伸出一个大拇哥,笑道:“值!”
木小年又道:“可惜了。”
老胡疑惑,问道:“什么可惜了?”
木小年一歪头,贴在老胡耳根旁,小声道:“可惜了最后也不知道那新花魁俏是不俏。”
老胡嘿嘿一笑,木小年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道:“老胡,今日有些累了,扶我回去早些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