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百姓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文清淮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本小姐问你话了吗?”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倨傲。
“……”那亲卫低头退后,不敢再多言。
怕这对表兄妹真翻脸,顾照邻终于站出来说句话,“表侄,听四叔一句劝,把人交给布政司,看在文家的面子上,布政司的人一定能还你公道。”
文清淮双拳紧握,冷静片刻后,神色和缓,面庞重新挂上纯良笑意,“好啊,既然四叔和表妹有异议,就把人交给布政司吧。”
文家亲卫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三公子就这么应下了,回头该如何向二皇子交代呀。
“还愣着做甚?把人送去布政司。”顾照邻给那几个文家亲卫打了个手势。
文家亲卫干事儿还算麻利,把那缇骑架起,送往布政司,周围百姓也跟着渐渐散去。
顾姈正准备离开,就听文清淮说了声,“表妹留步。”
世族少年笑似春风化雨,“方才表妹说的话,我还有些不明白。”
私运禁药的事,连姑父都不知,她一个黄毛丫头能知道?莫不是和镇抚司联手给他使绊子,诈他呢。
“三表哥当真不明白?”顾姈见他翻脸如此迅速,不禁觉得好笑,歪歪头道,“那就慢慢想吧。”
镇抚司的人跟踪三表哥,估摸着是查到私运禁药与他有关了,当务之急,是把这事儿告诉外公,让外公定夺。
文清淮笑意微凝,眼底的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但最终,也只是勉力维持笑容,恭恭敬敬的将这位小祖宗送走。
二楼茶坊。
裴煜看着那缃衣少女心满意足地登上马车,这出戏算是落幕了。
眼下时机未到,他没有理由与裴渡对峙下去。冷冷扫了眼倒在地上的随从,这口气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裴渡。
不过是贱婢生的皇子,出身低贱,仗着父皇施舍的那点权力,就敢与他竖眉叫板。
裴煜唇角扯出一个森冷笑意,“打道,回府!”
“是。”
室内一干人等随行离开,孔知行走在最后,瞥了眼坐在棋盘边的六皇子,云淡风轻地躬身告辞,“孔某告退。”
裴渡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见缃衣少女掀起帷帘与人说话,明眸皓齿,笑容灿若夏花。
脑海里,不断回想之前在谢府庑房,少女被他困在怀里,鬓间斜插的玉流苏拂过他的眉眼,带着淡淡馨香的发丝触碰他的唇,抬眸望他时,眼底清澈明亮。
“哎呀,人好像要走了。”
叶予安不知何时凑到了他身边,轻声叹气:“往日总听闻这位顾家大小姐眼高于顶,少有人能入她的眼,可今日看来,好像并非那么回事嘛。”
裴渡眸光微暗,欲念未平的阴郁冷漠,沉积在他眼底。
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学,顾姈无疑是西京最耀眼的那颗明珠,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他想不通顾姈为何要救那名缇骑,也不明白她为何要教训出言不逊的故城李氏子弟,总不会真是为了他。
忽而,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海。
马车渐行渐远,西市恢复往常的热闹喧嚣,好似方才那出闹剧从未发生过。
…
“四叔,我从前都不知道你有那么厉害,居然不用交手就能探出那人身手如何。”顾姈语气隐隐兴奋。
顾照邻咧嘴一笑,格外狡黠,“我乱说的,也就唬得到你们俩小辈了。”
“……”顾姈嫌弃地瘪了瘪嘴。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顾府门庭。
候在大门口张望许久的玉钗和锦瑟赶忙迎上前,西市发生的事,家主和夫人一早收到了消息。文家是夫人的娘家,自家小姐这般不给文三公子面子,家主大发雷霆。
眼看情况不妙,顾照邻立马掉头去找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可顾姈跑不掉,两个神色肃穆的婆子将她唤去了堂厅,只见堂内气氛凝滞,父亲立在当中,面若寒霜。
啪——
顾敬行怒拍桌案。
“说,为何要去西市,还当众落你三表哥的面子?”
坐在他身旁的文氏,纹丝未动,只静静地看着顾姈,眼里没有责备或怒意。
顾姈瞅了瞅父亲的脸色,三表哥私运禁药的事儿,还不能让父亲知道。
杏眸一转,嗫嚅道:“赵师爷不是说他是镇抚司的人嘛,三表哥当众用私刑,太过张扬,得罪六皇子不说,还会惹来众怒,倒不如交给布政司的官员,让他们查清这事儿,女儿也是为了文家着想。”
镇抚司的人打没打死文家亲卫,百姓没看见,但文清淮当街动用私刑,几百双眼睛看着。这般视人命如草芥,有几个人服他。
“死个无足轻重的镇抚司缇骑罢了,轮得到你出头?!”顾敬行横眉冷竖,厉声喝道。
“……”
顾姈眉头紧皱。
上辈子,她没管过这种事儿,不知人间疾苦,也不知人言可畏,只是个无忧无虑,众星捧月的世族贵女。
所以从未想过父亲心里会抱有这种想法,‘无足轻重’、‘罢了’,在父亲眼里,普通人的生死竟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没有公道,没有天理。
“如果这个人是被冤枉的呢,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么?”
顾敬行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他跟踪清淮,图谋不轨在先,有什么可冤枉他的?就算另有隐情,那也不是你该管的事,不能轻易行险,不能树敌太多,这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思考的事!”
什么烂大街的道理。
顾姈依旧不服。
“那父亲觉得三表哥此举就是对的?那么多百姓都在看着,人一死,御史台弹劾的奏折就该递到陛下跟前了。”
顾姈语气嘲弄:“是,死的只是镇抚司缇骑罢了,陛下肯定和从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若有朝一日三表哥犯了更大的错,该清算旧账的时候,焉知不会连累到外公?”
顾敬行被她怼得一时说不出话。
唯有文氏注意到女儿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