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荒坟冢里,都是不敢有名字的人
翌日,秋子浅正在楼上看书,门外小厮来报,自家的典当行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
秋子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贯生又整幺蛾子。
“是孙家棺材铺的人,他们把门给堵了。”
孙家棺材铺,表面是家棺材铺,实则是城北最大的地下赌场,和回雁轩并称京城两大销金窟。
“棺材铺?你去告诉肆翁,若他们敢闹事,出手不用太重,也不必太轻。”秋子浅合上书站起身后,瞬间恢复了一家之主的气势。
作为城北福安街上最大的两家店铺,典当行和棺材铺三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若对方先要打破平衡,典当行倒也不惧。
楼下,肆翁面对几个挑衅的棺材铺打手已经隐隐有动手的迹象。
白贯生却一直在向他使眼色,他一边赔笑一边道:“养生之道是天道,少爷我的药汤味道很好的。几位大哥尝尝。”
原来,一大早白贯生就熬了锅汤药,然后挨家挨户的推销去了,其他店铺还好,到了棺材铺这家,便被一路追着堵回了典当行。
几个打手气势汹汹,将白贯生逼在角落,但终究没有动手。
正当局势陷入僵局之际,一个声音道:“做生意要讲规矩,棺材铺是做死人生意的,不欢迎卖药郎。”
一位中年男子手摇儒扇步入典当行,对肆翁一拱手,然后指向白贯生,“你黄了我们几单生意,这帐得好好算算。”
“侥幸而已,不必客气。”白贯生依旧赔笑,眼睛有意无意瞟向二楼。
他却不知,此时二楼的秋子浅,正通过暗孔狠狠地瞪着他。
肆翁收到秋子浅命令后,终于开口:“你是要跟典当行算账?”
声音平和,但话语中带着威压,之前那几个打手,此时已面露苦涩。
中年男子合起儒扇,又一次拱手道,“前辈,他坏规矩在先,我家掌柜……”
“在老夫这里,拳头就是规矩。”肆翁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打手们,“带上你的人,滚。”
此时中年男子儒扇落地,早没了之前的从容。
“我家掌柜很仰慕秋老板,希望有机会能够合作南疆的生意。”说完踉跄着带人离开。
秋子浅收回视线,“看来今天这出不只是他惹来的。棺材铺怕不是早就盯上自己的茶行了。”
只是一想到白贯生,就气不打一处来。
“白贯生,这个月的工钱就抵你今天闯的祸了。”秋子浅走到一处传音装置前说道。
“啊,秋子浅,不要这么绝吧,我给你煲汤喝。”白贯生又望向肆翁,“你跟她说,少爷我煲汤一绝,就不用扣工钱了吧。”
扣钱,那可等于要命啊。
不过,如今白贯生好歹也是自己的……酒壶侍从,让人跑到门上欺负,“棺材铺吗,这梁子结下了。”
秋子浅没有理会白贯生的求饶,径直走回大厅,“派你的人盯紧棺材铺,不要让他们坏了大局。”
屏风后的黑影闻言躬身退下。
秋子浅收拾心情,每年今日她都要出门一趟。
初时乘坐马车向南,直到出了城北地界后又步行许久才在一家名为芍药的吃货铺停下。
吃货铺内,老板将一个包裹好的木盒递了过来,秋子浅小心翼翼收好后,又挑了几样好吃的糕点用纸托着,一边走一边吃了起来。
大夏的女子向来遵从礼教,所以就像她这般不顾形象的边走边吃,很快就引来别人的指指点点。
秋子浅干脆更大口的咬着,连粘在唇边的黑芝麻粒也不擦了,嚼得更是起劲。惹得众人边骂边吞口水。
只是等秋子浅将手中糕点全都吃完了,身上的气质又变了回来。她回头冷冷的打量那些人,直到他们知难而退。
秋子浅将木盒托起,继续往前走。然后在一个面具铺前停下。
那一个个熟悉的动物面具,是她童年的最爱,却是如今痛苦的回忆。
她曾记得,在许多年前的今天,长姐牵着她的手,也这样从面具铺前经过,最终拗不过她的请求,将所有面具买下的情景。
然后她拿着那些面具收买人心,当了好长时间的孩子王。
“老板,这些面具我都要了。”秋子浅朝老板扔过一锭银子道。
老板接过银子掂了掂,陪着笑道:“好咧。”
秋子浅拎着打包好的面具却随手扔到了铁匠的火炉里。看着它们烧成灰烬,在火炉中啪啪作响,秋子浅的眼中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她与他们毕竟不同,终是要报这血海深仇的。
城南荒坟冢,葬的大多是一些不敢有名字的人。
“阿姐,小弟。小浅又来看你们了。”秋子浅在一座小坟堆前坐下,轻轻道。
她打开那个木盒,取出一块芍药糕放在坟包上,“阿姐,你最爱的芍药糕,还有你最喜欢的芍药花。”
阿姐比秋子浅大七岁,虽是庶出却颇得府中上下喜爱,连一向不假辞色的姑姑,对她也格外好。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她应该会找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平安一生的吧。
还有幼弟,他从小聪慧良善,将来也一定是个好家主。还有府中上上下下,他们本该好好活着的呀。
秋子浅恍惚中仿佛看到了那一幕幕,泪水划过脸颊,汇入这片冤魂冢。
不知过了多久,秋子浅踉跄起身。她抬头,此时晴空万里,刺眼的日光又怎会在意人的喜怒哀愁。
荒坟冢的南边有一座小镇,是朝廷特批的管制区,名义上安顿贫困百姓,实际上就是把都城的穷人统一圈养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人,没有朝廷批文不能随意离开,采购物资都有专人专办,只是物价由他们掌控,其中又有层层扒皮,一般穷人如何买的起。
于是便出现了“住在号称天下最繁华的都城,却过着连乡下老农都不如的日子”这样滑稽地一幕。
秋子浅冷笑,这便是狗皇帝引以为豪的变革,富人销金窟一掷千金,穷人却为生计不得不卖儿鬻女。
这便是大夏国都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