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7章 月下仙师问何名
小乞丐走了。
在当天夜里，便离开了这座他居住过数年的凡人城市。在这里他得到过唾骂，也受过别人的怜悯和施舍，以及从夫子那了解到了很多的道理。
有些他已经懂得，还有些他仍是不太明白。但是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去思考去体悟。
回想起来，他好像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夫子的姓名，夫子也应该从来不知道曾有过这么一个学生。
真是一对奇怪的师生。
离开前他将自己多年所攒的铜板分出一半，悄悄地放到了夫子的书案上，算是补上了多年来欠下来的束脩。
剩下的一半他给了小东哥。
当回到乞丐窝时，小东正还一脸焦急地等着他回来。在听到小乞丐说他将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小东既惊讶也不解，极其反对。
但当小乞丐摘下遮住眼睛的布条，黑暗中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小东明白了。
月色下只见一个身影，纵身一跃化作了一团红光，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回头看到万家灯火，一瞬间想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初入人间时，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抵触他。
他是妖，是化形而出的妖灵，不经六道轮回，不由湿生卵化而诞生的全新生命。他的出现与任何生灵都没有牵扯，没有关联，他既非兽，也非人。
天劫销去了他一切的前尘因果，他就像在生命群体当中，突然出现的一个新角色。众人即便不知道它的来历，在他与其他生灵间建立起新的牵连与因果之前，都冥冥中察觉到他是一个外物，因此不愿靠近。
而如今的他，站在人群里，再不会有人觉得他有什么异样，只会认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瞎眼乞丐而已。
只见那团红光飞了一阵便落到一条大道上，现出了小乞丐的身影。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也不挑方向，沿着大道就一路向前，一边用短竹棒敲击地面，一边嘴里唱着学到的要饭词，在月光下孤独地前行着，偶尔还惊起一片鸟雀。
“好心有好报，坏心鬼不饶。”
“信佛行善事，可怜我穷佬。”
“求钱不求多，一个不嫌少。”
……
“那边那个妖怪，你大晚上不睡觉吵什么？”
突然出现个声音把小乞丐吓了一大跳，而且对方还一下子叫破了他的身份，更是令他惊讶不已，数年来守株待兔连仙师的影子也没见着过，今天却接连碰到高人，真是时来运转。
感觉声音来源很近，不过他用目力灵觉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对方身影。
“哈，不只是个穷鬼，还是个瞎子，这都看不到。”
这次小瞎子看到了，顺着声音来源他看到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正躺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距离不过十几丈远，可小乞丐刚才居然没有看到，用灵觉查探时也没能发现这人就躺在眼前。
要是往常碰见这种高人，小乞丐还会有些害怕，必然恭恭敬敬地对待。可眼前这位一副取笑的语气，一点没有高人的架势，再加上此刻他心里还残留些生气的情绪，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哼，小爷今天心情不好，还不准我吼两嗓子发泄发泄啊，要你管。”
年轻道人听了一楞，觉也不睡了，从七八丈高的树干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到小乞丐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仔细看了好一会。小乞丐也不示弱，扯开眼前的布条，瞪着金色的眼珠子和他对视。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年轻道人再次出言讥讽。
“是啊，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小乞丐毫不示弱，以一副讥讽的神态，将话回敬了回去。
道人没想到能被个妖呛了话，但这话还真不好反驳，一时间语塞气急，但终究还有几分气度，过了片刻就恢复了心态。
“小妖怪，你叫什么名字？”
道人见对方没有立即回答，又忍不住开始取笑。
“哟，你不会连个名字都没有吧？”
名字？小乞丐一时不好怎么回答。以前小东一直喊他小虾米，但这应该不算个正式的名字，而且他知道说出来肯定会被对方笑话。
他其实是有名字的，只不过那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也从来没用过。
“白景”
“我叫白景，我有名字！”
闻言，道人倒是有些意外。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
“今古何处尽，千岁随风飘。”
“呵呵，你倒是染了些人间之气。”
接着就见道人蹲下身子，和小乞丐白景面对面，用逗孩子的语气笑着问道：“小妖怪，你这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哪里呀？就不怕给人捉住吃喽？”
白景可没他想得那么幼稚。
“我自然是去寻仙缘的，况且我可是大妖又不是寻常小孩子，只听说过妖吃人的，还没听说过人吃妖的。”
这话一出，道人听得直乐，又站了起来，看着白景忍不住发笑。
“哟，还大妖，除了脾气大还真没看出来。”
“寻仙缘，那不正巧嘛。”
“本仙在此不就是天大仙缘？”
“还不快快跪下磕头，求本仙收录。”
“你又是哪门哪派？”白景不由地发问。
“又？”
“哈哈，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香饽饽。”
“我乃玉枕山，妙化门落霞洞天春羡真人座下大弟子莫衡。”
说完道人便摆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闭着眼一脸自信地等着小乞丐来向他磕头。
说没有一点意动是假的，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个货真价实的修道之士，但白景实在是兴不起拜师的冲动，毕竟对方的举止离传说中的有道仙师差别实在太大了。
等了一会，小乞丐却迟迟没有动作，道人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一转脸，他又变得笑嘻嘻的。
“你既然做不了我徒弟，那就暂时给我做个童子吧。”
“干嘛要给你做童子？”
“你不是要寻仙师吗？”
“你要是当我的童子，我就带你去明霄宗的开宗立派大典观礼。那里可遍地都是仙师，我保你安全，助你找个满意的师父，怎么样？”
实在是一个令人几乎无法拒绝的诱惑，可危险与机遇共存，想起庙里神人所说过的话，白景一时间竟难以抉择。
思虑纠结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敢不敢同我击掌为誓？”
“这有什么不敢。”
啪啪啪，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当即连击三声，定下誓约。
白景再无犹豫，躬身向前行了一礼：“见过仙师。”
道人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吩咐道：“童儿记住，以后须称呼我为老爷。”
说完捏了捏鼻子，他实在受不了小乞丐身上的这股味道了。
“童儿你赶紧去洗干净，换身衣服吧。”
“你实在是太臭太脏了！”
“是，老爷。”白景一派恭敬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