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5章 藏形匿迹入人间
“说那大殿里，老树妖已经将书生女鬼围困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种时候真可说是仙佛难救，如此片刻之间，恐怕两条小命今日就要断送在这千年老怪手里”
“突然！只听得门外一声大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只见到一道青光同时洞穿房顶直飞进大殿正中，待到神光散去，方才瞧得清楚原来是一柄寒光凛凛的飞剑，这柄神剑只在屋子里打了个转，唰唰唰！便将树妖变化出的无数鬼藤统统斩了个粉碎。”
“立时便解了这对苦鸳鸯的生死大难……”
台上说书的老先生卖力地讲着新奇的神鬼故事，台下男女老幼上百人围坐一团，听到精彩处不时有人大笑喝彩。
这时庙外还有一个衣裳脏乱不堪，蓬头垢面，双眼蒙着一块黑布条的瞎眼小乞丐缩在墙角，张着耳朵也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庙里头说书人所讲的故事。
今天是初一，城内城外的人都聚到了这城中唯一的一座庙宇上香游玩，庙祝就是台上的这个老先生，一个人操持着这座“万贺真君庙”。
原本刚建成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偏僻小庙而已，但庙小神却灵，香火不断，在一次次的扩建后，规模越来越大，渐渐更是成了城中初一十五、过节办庆典的主要地点和游玩场所。
而每逢这种时候，如果有表演团路过，便会邀请他们登台表演，不然那庙祝就会亲自登台说书。
老先生应该是个有故事，也有本事的，神鬼传说，奇闻异事或者是各地风物张口便来，讲得绘声绘色，让人听得如临其境大呼过瘾。
今天讲的是个书生遇女鬼的爱情故事，老先生口才好，在座不少人都被故事里的真情打动。唯有墙外的小乞丐对这情爱之事毫不感兴趣，倒是对故事里仙人一般的御剑侠客极为在意，既是向往不已，然而又有几分害怕。
因为如果哪天真遇上了这等神仙人物，他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也像故事中黑山老妖一样被仙师斩妖除魔，毕竟大概在他人眼中他与黑山老妖可算是同类。
如今已经是他化形出山，混迹人间的第十五个年头了。
当年从沉睡中醒过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多年苦修所得的内丹不见了，而且还变成了一副奇怪的模样，变成了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小小的身躯，没有爪子，没有羽毛，没有翅膀，多了两条腿……除了那双金色的眼眸不曾改变，模样和之前再没有半分相像。
他没有回到原来的崖顶，冥冥似有个声音告诉他该离开了，离开原本的巢穴，离开这个山谷，离开此方小小天地，该去外面寻找新的命运了。
没有犹豫，只稍微感受了一下耳边微风的吹向，他便踏上了新的征程！
第一次踏入的凡人地界是一个小小的镇子，但他并没能在那里安稳地待多久，反而是弄得鸡飞狗跳。
当日镇中的牛羊鸡狗突然躁动不安，所有的狗都冲着一个方向一边狂吠不止一边毛发竖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地上蛇虫鼠蚁疯狂逃窜，这场面可吓坏了镇子上的居民。
可还没等到大家收拾好东西逃命，却发现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出现在了镇子上，看起来已经约有七八岁大，可是却像是还没有学会走路一样，趴在地上手脚着地，一双泛着金色毫光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镇上的狗已经不叫唤了，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胆子大的壮汉拿着菜刀去查看，可是还没走到跟前就见怪异小孩便抬头注视着他。一瞬间四目相对，明明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小孩子，他却好像看到了一头山一样大的恐怖巨怪正在身前睁开巨大的眼睛俯视着他。大汉一下子心神被夺，恐惧笼罩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这可更吓到了镇上的人，大家堵住家门，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心中不停地祈祷，希望神佛显灵快让这个怪物快点消失，千万不要吃人。
整个小镇一时间变得一片死寂。
如此过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人们壮着胆子从窗户缝往外瞧，却是再也找不到怪小孩的身影。
就这样或是被驱赶，或是被当做怪物躲避，这刚化形的小妖在凡人间流窜了八九年。
而他也终于慢慢学乖了，学着像人类一样直立起来用双腿走路，学会要穿上衣服，学会装成一个瞎子，用布条遮住那双神异的眼睛。
而那一身让飞行走兽都恐惧的气息，也在一次一次的尝试中找到了收敛的诀窍。
这期间，他穿行过山野，也行走过田间。
混迹过偏僻小镇，也藏身过人口众多的城池。
既见识过俗世的烟火，悲观离合，也曾在一座城门前感受到了煌煌神威，不敢靠近。
可他无论走到哪里，表现得多么像一凡人，他始终都没有办法融入进普通人中。就像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他与其他人，没有人想与他亲近，总是在不自觉地疏远他。好似他身上像是缺少点什么，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他不属于这里，不想靠近，甚至会对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直到他偶然来到了这里，扮成了一个瞎眼的小乞丐。没人再以怪异的眼神打量他，不再无视他，不再驱赶他，而是开始施舍怜悯他，他终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其实，比起像今天一样在这里悠闲地听故事，他更喜欢在私塾的墙外偷听夫子讲课。凡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暂，与他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往往数十年间的思考，却远非已历数百年的他所能比拟。当年他无意间听了一节夫子的课，就从此成了一个忠实的学生，一个勤学的“旁听生”。
“小虾米！”
突然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上几岁的瘦乞丐，从个拐角处闪了出来，等到了跟前一屁股坐地上，一脸高兴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塞进他手里。
这是他这个瞎乞丐在人间交的第一个，暂时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刚讨到的，你快点吃吧。”
“怎么了？小东哥，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瞎乞丐从兄弟的声音里听出了点不同寻常，边吃边问。
“嘿嘿，小虾米，我跟你说你啊，今天庙祝爷爷早上找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居然说过几天想给我做个保人！”
“让我去白掌柜的涮肉坊去做个小伙计！”
“我们的好日子真的要来啦。”
小东越讲越兴奋，都坐不住了站起来，拍着胸脯对眼前的瞎乞丐，保证道：“咱兄弟俩，以后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当小伙计虽然一开始没工钱，但至少能管吃管住，再也不用像现在一样天天讨饭，有这顿没下顿了。我卖力好好干上几年，再讨好讨好白掌柜，等年龄更大些能做更多活的时候，就可以领份工钱，到那时也算是个出人头地了！”
他讲着讲着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件什么事，脸上还显出十分不解。
“哦对了，还有件事，庙祝爷说今天晚上他有件事要和你说。让我到时候带你进庙里去找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也不肯直接说，搞得神秘兮兮的。”
小东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瞎乞丐闻言倒是有些惊愕，回头看向了庙宇。目光似乎透过了遮眼的黑布条，红色的墙壁，看到了庙里正殿中威严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