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4章 目标人物出现
月色清辉之下，一个墨袍打扮的少年郎从后门偷偷溜了进来。
他一路小跑，一边跑还一边脱外衫、散青丝，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多半会误会成逃荒或是被捉奸。
但苏若酒不一样，她好歹也是新月历一七九二年的正经女巫，预言这种事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今夜，在乾离开后，她就梦见子时刚过，未来的皇后会从后门狼狈地溜进来。
于是，梦醒时分，她火速赶到后门与三小姐闺房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这便是她如今不得不做的事——逆转预言。
“郭三小姐，在下苏若酒，有礼了。”
苏若酒是从假山后面出来的，吓得做贼心虚的郭三小姐一大跳。
她警惕地打量了苏若酒一眼，未来得及完全换下的墨衫为她衬了一丝英气风骨，而那已散的青丝又添了不少柔媚之态，如丝萝缠匪石，刚柔并济。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丞相府邸？”
郭三小姐慌乱之中没忘拿捏丞相府小姐的风度，明明被捉了个正着，却还是能及时“倒打一耙”，掌握审问主动权。
“我是丞相大人请来襄助郭三小姐之人。”
苏若酒懒懒一笑，倚在假山边的歪脖树上，手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郭三小姐又打量了她一番，眉眼如画，媚骨天成，举止轻佻，高深莫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但她还偏就想惹一惹。
“嗯？苏姑娘能帮我什么？是教授礼仪，还是女红，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
“你说的这些，我没一个会的。”苏若酒打了个哈欠，笑道，“不过嘛，想不到郭三小姐平日这么忙，还有时间偷溜出去？也是厉害。”
“过奖，既然苏姑娘不是来授课的先生，那为何打着我父亲的旗号，出现在丞相府呢？”
郭三小姐也不和她客气。
苏若酒看出她有警惕心，也是，若想在宫中存活，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知道郭三小姐可曾听过一个预言——丞相府有女，命贵可至皇后。”
“你果真是我父亲派来的？”
郭三小姐没有回答苏若酒的话，还将话题转移了，试图避重就轻，掌握主导权。
可苏若酒好歹也是在前面的几次宫斗任务里活下来的王者，怎么会上当？
“看来郭三小姐不太信任我呢。”苏若酒妩媚一笑，开始有些怨念自己怎么就长了一张反派脸呢，若是生成个清纯小白花的模样，许多任务的难度系数应该会降低不少吧。
“无妨，我说三句话，若恰好说中郭三小姐心事，不妨主动接受我的襄助？”
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不需要太多技巧，只要有选择性的坦诚，足矣。
“吾观郭三小姐面相与骨相都是贵人，此等面骨，若再是己卯日生，此生必定大富大贵，心有大志向。纵为女儿身，也可有官运……若所推无误，郭三小姐常以男装示人，过去三年之内，还试图以某种不正当手段，博过功名。”
郭三小姐微微一怔。
生辰与女扮男装的事，若是存心打听，想知道倒不难。
但三年前，她女扮男装冒名顶替自家大哥参加科举这事，往细了论可是欺君大罪，整个丞相府只有她自己、她大哥和丞相知道。
“不过可惜，那次博弈，应该是失败了。”苏若酒补充了一句。
郭三小姐在心中默默颔首，回首往事——当年，她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后，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丞相发现了，姜还是老的辣，丞相亲自出手，及时把她提溜回来了，未酿成大祸。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机会——想必丞相大人与郭三小姐提过这个预言吧，若能成皇后，心中志向，何愁无处施展？”
“看来苏姑娘是父亲请来的卜卦道师了？若你是为了此事来劝我的，就请回吧。”
郭三小姐眼底的光，忽然就暗了下去。
“后宫不得干政，我已和父亲说了许多次，我不想当皇后。”
“我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今日子时与郭三小姐私会，而非明日午时在丞相的引荐下见郭三小姐的缘由了。”
苏若酒上前一步，俯在郭三小姐耳骨喃喃：“我是来为郭三小姐改命的。”
“……你不是父亲请来的人吗？”郭三小姐不解地看向苏若酒，“虽然父亲一向爱护我，但应该不会有权臣不希望家中出现一个皇后。”
“看来，郭三小姐不曾听过预言的下半阙——丞相府有女，命贵可至皇后……唯憾官杀混杂时，情分两处，玉殒宫火。”
“简单来说，若郭三小姐真的入宫为后，不出三年便会死于宫中一场大火。丞相爱女，虽贪慕权势，却未必舍得你香消玉殒，不然这市井之中关于皇后的预言为何多如牛毛？其中，只怕少不得丞相手笔。”
“他既希望你为后为家族增添荣光，又不忍你惨死，他既希望你被选入宫，又不希望你入，这种矛盾的心理，已经折磨丞相很多年了……若有两全之法，丞相自然乐意之至了。”
郭三小姐沉思了片刻。
“所以你是来助我入宫后躲过火劫的？”
“这个，随你吧。”
苏若酒突然的随性摆烂让郭三小姐很不适应，她刚绷紧的弦也跟着松散了下来。
“我只负责替你改写预言，至于是不入宫，还是不死于宫中大火，就看你的选择了。”
“我猜丞相大人会选后者，不过我要改变的是你的预言，需要的是你完全的配合度，那这优先选择权，自然在你身上。”
郭三小姐没有回答，她依旧在打量苏若酒，心中不知谋划着什么。
“还在疑心我的身份吗，郭三小姐？我若真是丞相的人，今夜就会把你女扮男装私会外男的事告知丞相了。”
“你说什么？”郭三小姐目光一凛。
“若我没算错，你今日偷溜出府，是为与故人相逢。”苏若酒随手扯下一片树叶，观脉络知事，“子时叶，水生木，纹路七十三，为阴阳和合之象，这位故人，应是男子。今日是腊月初十，寒冬之象，金水浮叶，想来你们今夜所谈之事，与情爱无关，多是人生志向一类的东西。”
苏若酒每多说一个字，郭三小姐眼底的震惊就多了一分。
“郭三小姐你看，这冬叶本应蛰伏，待春日茂盛，但它如今却系于树上，与枝干共迎寒风……所谓宇宙全息，万事皆可来卜，此外应来看，郭三小姐与那位故人所谈的志向，应与守护有关，譬如——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类的政策。”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正是今日郭三小姐与知己把酒夜谈的核心。
这下，郭三小姐眸底的情绪已经不能用震撼两字形容了！
若不是故人的容貌与苏若酒相差甚远，她都要怀疑眼前人是不是故人男扮女装的了。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要加入。
于是郭三小姐恭恭敬敬朝苏若酒施了一礼。
“苏姑娘厉害，在下很是敬佩，只是还有一事不解，望指点。”
“但说无妨。”
“姑娘本事绝非凡夫俗子，你我之前素不相识？为何要苦心为我筹谋改命？我虽不通玄黄之术，但也知道这世间因果得失，凡事……皆有代价。”
苏若酒的目光第一次垂了下来，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悲痛之事，她也没有刻意遮掩这种情绪，任它被郭三小姐察觉。
“郭三小姐与苍生也并不相识，却又为何要煞费苦心，兼济天下寒士呢？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我们都有想做的事。”苏若酒收回悲伤的情绪，“我虽是书写预言之人，却也有无论如何，拼尽全力也想要改变的预言，毕竟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预言都是良善的，若无力更改，有些人，有些事，也未免太过可悲了。”
说话间，苏若酒仿佛又看见了滔天的火海，大雪之中，梅香陨落，业火不尽。
“我不仅仅是在帮你，也是在利用我所熟悉的规则，帮我自己。”
音落瞬息，苏若酒今天终于听到了两句从郭三小姐嘴里吐出的真情实感的话了。
“在下郭秦洛，若苏姑娘不嫌弃，今日，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我不想入宫，不想当皇后，不想一生困在宫墙之中，这便是我的心愿，若苏姑娘能帮我，我亦愿倾尽全力襄助于你，刀山不辞，火海不弃。”
苏若酒与郭秦洛相视一笑。
“倒不必刀山火海那么凶险，我还有个朋友，一身废铜烂铁很抗揍，这种危险的事可以让他做，既然秦洛你不想做皇后，明日我会想法子说服丞相，把入宫的名额让给你别的姐姐妹妹。”
“不过，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我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苏若酒眨了眨眼睛，目光真挚且诚恳，“我来此之前给自己算了一卦，此行丞相府，我会得到一件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与你有关……所以待你姐妹入宫后，你方便把你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我看一眼吗？”
这话听上去真的很像拐着弯骗钱的，苏若酒也清楚，此话一出，很有可能把她与郭秦洛刚刚建立的信任打破，但为了此物，她甚至不惜身穿来此，自然是做好了不惜一切，势在必得的打算。
还好郭秦洛，也比她想象中有情有义。
“不必等到那时，明日见过父亲，只要他改变让我入宫的主意，但凡我身边物，只要苏姑娘喜欢，尽可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