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流逝了数日。
沈哲每日埋首于军需营的账册之中，高效地完成着核对工作。阿拉伯数字和表格法带来的便捷，让王主簿从最初的惊疑逐渐变为默许，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依赖。沈哲则谨小慎微，除了必要的交流，绝不多言，更不越雷池一步。
同时，他每天都会“偶然”路过那几位纺线妇人的区域，每次只提供最微不足道的“建议”：
“大姐，这纺锤尖好像有点钝了，磨一磨会不会好些？”
“这麻线好像有点潮，晒晒再纺是不是更结实些？”
他甚至捡了块光滑的鹅卵石，帮一位妇人把木质导槽打磨得更光滑了些。
这些举动细小、无害，完全融入在日常的琐碎之中。每一次微小的“改良”，都能让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将任务进度推进可怜的1%。
【初始推广任务（改良）进度：7%。】
【惩罚状态：环境适应性降低已暂停。】
如同精密的程序，沈哲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进度条，既不让它归零触发惩罚，也不让它过快完成引来系统更恶毒的任务。他像是在走一根极细的钢丝，两侧皆是深渊。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被打破了。
【检测到宿主已适应当前环境。新任务发布。】
【资源优化任务：提炼（1/1）。】
【任务描述：利用系统提供的【高效粗盐提纯法】，在此世界制作并提交至少一斤纯净盐。】
【任务奖励：系统能量100，【初级炼钢术·坩埚法】知识碎片1。】
【任务失败惩罚：引动微量天雷，对宿主进行电击惩戒。】
沈哲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更直接、更危险的任务！盐，是古代王朝严格控制的战略物资，私自提炼是重罪！而且奖励竟然是炼钢术？这系统是想让他死得更快更彻底吗？！失败的惩罚更是从“生病”升级为直接的“电击”！
必须想办法。必须在系统的严苛要求和现实的致命风险之间，找到那条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机会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巧妙。
这日军需营接收了一批新物资，其中包含十几袋供给士卒食用的粗盐。沈哲负责核对数目，他注意到这些粗盐颜色晦暗，夹杂着明显的泥沙杂质，苦涩味极重。
王主簿正好在一旁，看着这些盐，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唉，又是这等劣盐，兵士们食用久了，易生疾患，奈何官仓发放便是如此…”
沈哲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接话道：“王主簿，我曾在家乡听闻过一些土法，似乎能稍微去除盐中的杂质，让其色泽好看些，味道也能稍减苦涩，不知…”
他话未说完，立刻停住，做出失言的样子，惶恐地低下头。
王主簿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精光一闪：“哦？你还有这等本事？”
沈哲连忙摆手：“只是道听途说，未曾实践过，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王主簿却沉吟起来。改善军粮质量，若是成功，于他而言也是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即便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他打量了一下沈哲，想到此人虽来历不明，但算账本事确是实实在在的。
“无妨，”王主簿压低声音，“营后有一处废弃的小灶房，你可自去一试。需要什么普通材料，可少量支取。但切记，莫要声张，更不可浪费物资！”
这正中沈哲下怀！他需要的就是一个合法且低调的试验环境！
“多谢王主簿！小人定会小心行事！”沈哲连忙躬身道谢。
他并没有立刻去领取系统提供的【高效粗盐提纯法】，那方法必然涉及复杂的化学过程和特殊器皿，极易暴露。他凭借的是中学化学课本上最基础的溶解、过滤、蒸发结晶的原理。
接下来半天，沈哲在完成账目工作后，便泡在那间废弃灶房里。他用的是最普通的木炭磨粉替代活性炭进行吸附，用多层细麻布代替滤纸，用现有的陶罐和柴火进行加热蒸发。
过程缓慢而原始，烟熏火燎，但他干得极其专注。他要的就是这种低效和本土化。
最终，当他将一小罐略显白皙、颗粒仍不算均匀，但相比之前已干净不少的盐结晶呈现在王主簿面前时，王主簿用手指蘸取一点尝了尝，眼中顿时露出惊喜！
“果真少了许多苦涩！”他惊讶地看着沈哲，“你竟真有此技！”
虽然这盐远称不上“纯净”，更比不上系统要求的标准，但这确确实实是基于本世界技术条件的“优化”！
【资源优化任务（提炼）判定中…】
【检测到宿主利用本土技术对‘粗盐’进行正向改良。】
【判定：任务完成度：3%。】
【惩罚规避成功。】
沈哲心中长舒一口气，又熬过一关！他连忙谦卑地低头：“侥幸成功，全赖王主簿给予机会。”
王主簿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那小罐盐，心思活络起来。
然而，他们两人在灶房内的一切举动，包括那罐提炼后的盐，早已被隐在暗处的眼睛，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下来。
…
黑石堡垒主帐内。
萧彻听着墨羽的汇报，当听到“土法”、“滤布”、“木炭”、“陶罐”等词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当墨羽说到沈哲成功提炼出稍好一些的盐，并提及“此法或可小幅提升军粮品质”时，萧彻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盐…”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眸色深沉如夜。
一个能革新记账之法的人，却去钻研如何用最原始的工具提炼粗盐？
这其中的矛盾感，越发浓重了。
他所展现出的能力，时而惊才绝艳，时而朴素平凡，仿佛…仿佛他体内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他在刻意地隐藏那些惊人的部分，只展现出那些看似合理、无害的部分。
他在害怕什么？又在隐藏什么？
“那罐盐，查验过了吗？”萧彻问。
“查验过了，”墨羽回道，“无毒，杂质确比军中之盐少些，但远非上品。所用之法，与民间某些土法类似，并无出奇之处。”
“并无出奇之处…”萧彻玩味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越是平凡，越是刻意。
“继续盯着。”他命令道，目光再次投向军需营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帐壁，看到那个正在小心翼翼隐藏秘密的人。
“本王很想知道，他还能‘偶然’记起多少…有趣的‘土法’。”
这场猫鼠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而沈哲那看似成功的应对，实则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萧彻的探究欲，已被彻底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