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姐妹与母亲
齐结璘知道自己在做梦。
没错,就算现在雨点打在她的身上,胸口的致命伤流出鲜血,她心里也有个无比确信的声音告诉她,这只是她在做梦,在梦中想起某些事情。
“真可惜,不得不杀死你。”
一阵沙石摩擦声过后,击落在齐结璘身上的雨点减少,一个齐结璘没有多少印象的男声带着残忍的虚伪惋惜响起:“如果你只继承了父亲的血,那么我会为了她去讨好你。可是很可惜……”
齐结璘的银发好像有一瞬间被他捧在掌心,又任其落在地上,沾上污水——“因为你继承了你母亲的血统,我必须要杀死你。”
……红发?
齐结璘的视角看得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对方是一个红色头发,肤色雪白,也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人。
不对……
我见过他。
齐结璘的意识骤然由清醒转变为模糊,但她仍然奋力地搜寻记忆蒙尘的角落。
在哪里……在哪里!我见过他!仔细想一想!
“太可惜了,妹妹。”
……妹妹?
这句话就像是在搜索殷勤里输入了正确的关键词,一段记忆开始浮现水面,那个红发男人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布一样,擦干净了那段记忆上的水雾:“嗯……霜岚,你找我……好,我马上过去。”
“……这是我的妹妹。结璘。”
姐姐齐霜岚的面容随着记忆的明晰而清楚起来:“这是我的客人,你不用害怕,他马上就离开了。”
再继续探寻,齐霜岚身后微笑的少年,正拥有一头红发,苍白的面孔,还有……
和自己似乎有几分相像的,蓝色眼睛。
除了稍显稚嫩,五官轮廓和凶手毫无二致。
“嗬!”
齐结璘陡然惊醒,氧气重回她的气管和胸腔,让她不禁握着喉咙起身。
刚才的是……前世的记忆?自己的死因?
惊魂未定之时,齐结璘也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梦境中所有能给自己破局的信息。
视线是被雨幕模糊,可是齐结璘也能看见自己倒下的环境是一片郁郁葱葱,脸颊有粗糙物带来的痛感,凶手走路时发出的摩擦声也让齐结璘感到熟悉。
那是皮鞋摩擦沙石才能有的声音。
那么……综上所述。
齐结璘颤抖着来到书桌前,拿笔写下来线索,得出结论。
她很有可能死在一个远离城市的树林里,至少不会是碧华公馆一类人造物中。再大胆一点推测,之所以要选择下雨天,在树林里下手,就是要抹除痕迹。
如此煞费苦心,甚至抱着让她抛尸荒野的计划,除了是害怕法律方面的麻烦,还有深深的忌惮,那个凶手,不希望自己的死闹大,从而惊动到谁?
他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对受害者的自爆。
“因为你继承了你母亲的血统,我必须要杀死你。”
母亲的血统……
齐结璘回想身边人告诉自己生母的讯息。
——艾拉•奥尔森,伊达歌舞团元老级成员,有着能够进入国家级音乐厅表演的资格和能力,以宽广的音域,清透华丽的歌声和能与技巧完美融合的充沛情感享有美誉,在一次表演中与齐结璘的父亲齐清商结缘,在分娩时遇到大出血而香消玉殒。
在原生家庭方面,艾拉是孤儿,靠着好心人资助和自己的努力考入知名音乐学院,学校档案里也有她的资料。
可是有一点值得注意——艾拉没有二十四岁之前的记忆。
齐结璘的养母兼继母程夫人曾经对这方面的事情有所透露,艾拉是在一次大型交通事故中,被已经退休的伊达歌舞团团长,威尔逊老夫人所救,因为怜惜这个可怜的,失忆又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威尔逊老夫人将她带到歌舞团工作,原本是做一些打杂工作,可在发现艾拉在歌唱和表演方面的卓越天赋后,便让她走上了属于歌舞剧演员的舞台。
在这之中,“失忆”就是最能做文章的地方。
——假设“艾拉•奥尔森”不是一开始就存在,而是“那场交通事故以后”才出现的话……
齐结璘觉得,为生母编造身世的人一定有能够操作信息的庞大势力,还有从时间点上,生母加入歌舞团的次年,经营岌岌可危的歌舞团便受到了多笔可观的投资这一点来看,对方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影响力和财力,也并没有对生母的恶意,甚至在有意保护和支持“艾拉•奥尔森”。
那个人是凶手要忌惮的对象吗?
齐结璘在双箭头上写了个问号。
最后一点,凶手可能……不,就是忆梦末尾,姐姐齐霜岚向她介绍的客人。
谢天谢地,记忆里的姐姐穿着高中校服,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那个阶段齐结璘格外抵触生人,所以姐姐才会和自己说“不要害怕”。
好,接下来就从姐姐的高中时代的社交圈开始调查。
没有一击必杀的可能性,所作所为都会打草惊蛇,能够不惊动南般般和姐姐那边,能获取到可信情报的渠道是……
“哼哼。”
齐结璘得意地勾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接收发射器,插进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拨打了那个多出来的号码。
“……喂?”
短促的忙音过后,一个可以用“只有一口气”来形容的慵懒而清透少年音传来,“我现在在地下室里,也忘了自己在哪国,不知道白天黑夜,总之早安、午安、晚安,结璘大小姐……哈啊。”
好家伙,还打起哈欠来了。
这里的“大小姐”称呼当然不是指齐家的排序,而是一种老朋友的调侃和亲昵称呼。
齐结璘低笑:“伯都,不规律作息会短命的哦。”
“感谢祝福,听到你有精神比什么都好,”伯都的话就像是念台词,不走心又达成了某种嘲讽效果,又打了个哈欠,“所以,有什么事情找我?”
“我想委托世界一流的黑客调查一个人,目标是我姐姐齐霜岚高中时间段附近的社交圈的人,特征是红发,脸色苍白,眼睛的颜色是蓝色。”
“这种事情,你直接问齐学姐不就好了?”
伯都听着对方的沉默,心下了然:“你难不成,还在和你姐姐那边闹别扭吗?”
“……这件事情和闹别扭无关,”齐结璘语调沉下来,“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怀疑他对我有恶意,但没有确切证据,所以我才要调查他,万一打草惊蛇,对姐姐那里也不利。”
“……这是真的吗?”
伯都的声音压低。
“嗯,估计要杀了我的级别。”
伯都停顿了一下:“给我点时间,中午就能给你。”
“谢谢!报酬你直接从我账上划走就好了。”
“哇,齐二小姐真是财大气粗,不怕我多划……算了,找得到再说,我先睡一会,醒来再帮你弄。”
“真的,我希望你至少爱护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要哪天我浏览新闻网站时看到有人猝死在地下室,发现时已经白骨化,然后引发社会对当代网瘾少年孤独死的讨论。”
“……谢谢你让我有成为社会话题的价值,以及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挂电话睡觉了吗?”
“没事情了,你去睡吧。”
“好,替我跟南学长问声好,祝他身体健康……晚安。”
妈妈的事先放一放,万一推论成真,那伯都还是不要牵涉太深比较好,虽然那家伙已经不止一次掺和进了不得的事件里,‘那边’至少有三条通缉令了……
算逑。
到时候大不了帮他收尸。
对于伯都这个喜欢在刀尖上蹦迪的朋友,齐结璘已经从一开始的“什么!你居然从事那么危险的工作,赶紧给我回国我帮你找正经工作!”的老母亲心态,逐渐平复为尊重祝福的佛系心态,唯一希望的就是最好能给他收尸,朋友一场,别到了下面成了孤魂野鬼。
哇,不得不说人生造化变幻无穷,当初被欺负得只能瑟瑟发抖的小可怜,现在居然走这个野路子。
齐结璘妈妈……啊呸,齐结璘叹息一声。
“咕噜噜。”
齐结璘轻拍一下发出抗议声的肚皮,先把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丢到脑后。
先去填饱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