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丰文学第3章 义父
猴群是晚上才返回宿营地的，一回来所有猴子都爬树上睡觉去了，只有石猴愣愣地站在那。
他昨天很早就躺石头上睡着了，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问题：所有猴子都是睡树上的。
如果猛兽来了，发现地上有一只猴子叼起来就能走，那些饿急了眼的猛兽还愿意去爬树吗？
一个老猴似乎是看出了石猴的忧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身后说：“你不是上不了树吗？今天就让他们四个陪你睡石头吧。”
石猴认识这个说话的老猴，昨天入伙的时候就是他点的头，按照老猴自己的说法，他是猴群里的老族长，他还说自己之所以能成为老族长，是因为他熟悉所有猛兽的习性和活动规律，能带领猴群避开猛兽。
不过在石猴看来，这家伙就是自己成为猴王路上的绊脚石。
石猴顺着老族长指的方向看去，四个大块头正耀武扬威地俯视自己。
这四个家伙看起来和普通猴子完全不是一个品种，说他们是猴子都不准却，应该是猿猴。
普通猴子跟人类相比，也就是身上长了毛，多了个尾巴而已。
而这四个家伙却高了两头还多，身材还很强壮，几乎就是金刚那种大猩猩，往那一站能让普通猴子绝望。
在石猴看来，他们四个就是猴群里的四大金刚。
有他们陪着睡在最里面的石头上，顿觉安全感倍增。
他相信如果真有猛兽来了，这四个家伙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让猛兽……吃撑。
甚至是吃不完，兜着走。
反正肯定没功夫搭理自己这么小小的一只。
瀑布的声音就像是催眠曲，他这一夜睡得又深又沉，只是隐约间好像听到过一声惨叫。
接下来的几个夜里，几乎都会出现惨叫声，可每天猴群都像没事似的，石猴也就没怎么上心。
又是新的一天，太阳刚刚露出半边脸的时候，整片森林都醒了过来。
石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劲，见猴群已经在溪边洗脸了，他也小跑了过去。
可不能比真猴子还脏啊。
他不像其他猴子一样捧着水往脸上泼，而是双手撑着石头跪在岸边，直接把脑袋扎进溪水里。
冰凉的溪水缓缓拂过脸颊的感觉让他很是享受，直到憋不过气了才把脑袋抬起来。
他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用手抹了把脸，问身边捧水的老族长：“这几天夜里好像听到了惨叫声，咋回事？”
老族长用水敷了会儿脸，好半晌才把手拿开，咧开嘴露出硕果仅存的两颗门牙，笑道：“估摸着是哪个笨蛋做噩梦从树上掉下来了吧，总有这样的蠢货。”
“不蠢啊，要我睡上面，我也可能掉下来。”
通过这几天的练习，虽然已经学会了爬树，可依旧不太会下来，就连平时吃的果子都是母猴们送的。
至于为什么只有母猴送果子？或许是她们比较善良吧。
……
当夜，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声音离他很近，即使是瀑布倾泻的声音也没能盖住惨叫。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循着叫声望去，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月光中，一只花豹叼了只猴子，正从树枝往树干跑。
那只猴子正是跟他有缘无分的母猴，此时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猴子。
被抱着的小猴子正惊惶惨叫，声音凄厉无比。
石猴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不知是被触动了哪根弦，一向怕死的他竟然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抓起长戟就冲向花豹。
“放下那母猴！不然老子宰了你！”石猴露出了獠牙，狂奔着冲花豹咆哮。
极度的怒意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腔，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夜空。
很难想象这是一只猴子能发出的音量。
猴群被惊醒了，夜色里所有的猴子都惊叫着四处逃窜，甚至方圆几里的森林都明显骚动起来。
宰了这个畜生，宰了他！石猴的脑子里此刻只有这一个想法。
花豹几乎每天夜里都来叼一只猴子，从来都是如入无人之境，其他猴子纵然是发现了也都装睡，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了个异类。
花豹好奇之下回头望了一眼，惊得差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那猴子手中拿着一物，所过之处竟然枝叶尽断。
这是一只猴子？这比老虎都可怕！
花豹吓得赶紧松口，却没想到牙齿入肉太深，母猴被卡在了嘴里，根本甩不掉。
眼见那个异类就要追上来了，花豹把母猴甩向身体一侧，以免影响逃跑的速度。
这一甩，母猴怀里小猴子掉了下来。
石猴看着半空中惨嚎的小猴子，又看向花豹嘴里的母猴，瞬间便做出了决断。
他丢掉了长戟，跑向小猴子最可能坠落的地点。
跑到地方后，石猴屏住呼吸，两条腿始终保持着弹跳姿势，准备随时微调自己的位置。
伴随着一声闷响，小猴子稳稳地落在了怀中。
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停滞了很久的呼吸刚一恢复，胸腔便开始了剧烈的起伏。
“哇哇哇……”小猴子哭得撕心裂肺，两只小手用力地撕扯着他胸前的毛发。
吃痛之下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毛发竟然全都紧张得汗湿了。
他很清楚，小猴子在如此无助的情况下抓紧自己，说明很信任、很依赖自己，这种信任与依赖让他莫名的感动。
听到小猴子伤心欲绝的哭声，他竟然也会觉得心里有些疼。
不知不觉间，石猴似乎把自己也当成了一只猴子。
他心疼地扶住小猴子的后脑勺，轻拍后背，安慰道：“不哭，不哭，乖哦，乖。”
准备转身返回时，看到身边聚集起来的猴群，石猴又想到了同胞们的冷漠和逃避。
他咬牙切齿地扫了一圈猴群，一言未发，抱着小猴子径直回到自己睡觉的那块石头。
小猴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安慰都没用。
他想到了前世姥姥安慰自己时唱的歌谣，摇晃着怀里的小猴子，轻轻吟唱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四周渐渐开始有许多猴子无声的围了过来，但石猴始终没有抬头，一直用温柔的目光包裹着怀里的小猴子。
他一遍又一遍地唱，不知何时，小猴子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并没有把小猴子放下来，此刻他只想安抚小猴子受伤的心灵，而不是把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当包袱一样甩掉。
为了让小猴子多一些安全感，他不时地用下巴蹭小猴子的额头。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时，他依旧抱着小猴子盘腿而坐。
“嘘！”
眼见着猴群又要闹腾起来了，石猴赶忙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们不要吵。
老族长没有去溪边洗脸，径直走向石猴，沉默着蹲了下来。
“前面几天夜里也是如此，是也不是？”石猴目光狠厉，但声音却很轻。
老族长沉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辩解。
石猴眯起了眼睛，“你不是说你对所有猛兽的习性一清二楚吗？清楚你妈呀！”
“如果让狼群找到我们，死的就不止是一个两个了。”老族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有些无奈。
石猴的牙根咬得咯吱作响，“对方只有一只豹子，大家合起伙来一爪子就能挠死他，就是压也能压死，砸也能砸死，为什么都像是瞎了聋了一样装作不知道？”
老族长又是一声叹息，低下头不再言语。
石猴以为靠着族群的力量，在森林里不说称王称霸，至少应该安全无虞，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大错特错。
他们缺少的不是力量，而是勇气！
“嘤咛。”怀里的小猴子醒了过来。
小家伙伸了个懒腰才缓缓睁开眼，等他看到自己被石猴抱着时，不禁又想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已是风声鹤唳的小猴子抓住石猴胸前的毛发，把头埋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石猴赶紧抱着小猴子左右摇晃，轻轻地给他拍背，柔声道：“乖，乖，不哭，不哭哦。”
他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开不了口。
他读过很多书，却发现没有任何词汇能用来安慰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但他想到了缺啥补啥，于是温声细语地跟小猴子商量，“小家伙，要不我当你义父吧。”
小猴子泪眼朦胧地问：“义父？义父是个啥玩意？”
“义父啊，就是我有果子吃，你就也有果子吃，有我在你就不用害怕了，天塌了我都给你扛着。”
小猴子其他的没听懂，但他听懂了果子。
虽然猴群里的孤儿平时也能分到些果子，可那都是大猴子们吃饱的情况下。
小家伙很聪明，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道：“义父。”
石猴甜甜地应了，“哎，我给你取个名字吧，看你小九九也挺多的，叫你小九九好不好？”
“义父。”
“哎，小九九。”
“义父。”
“哎，小九九，啥事啊？”
“我要吃果子。”
石猴的嘴角抽了抽，“额，老族长，给我点果子成不？”
“给你没问题，那我也是你义父了？”
……